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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帮她?”
“的确想过。”
“想如何帮?”
“助她早一日走出心灵迷障,获得一份安乐。”
“你认为自己可以改变结果么?”
“我力量微弱,也只得尽力而为。圣先生不也说人心是最不可估量与预测的么?总要试过方知结果。”
“也好。”圣先生颔首,“有你去做,也好。”
然而,此话音落地,透过关峙,圣先生不仅看到了那娃儿往后命数中的刀光剑影,还有……纠缠不清的孽海情缘。
圣先生微微怔忡了。
先前,会悖规把对那娃儿的预见告知关峙,无非是想借关峙包容宽纳之性试着将未来之事有所改变。但在关峙如己所期望的做下打算的霎那,另一波预见随之而来。
这关峙,心达灵慧,气宏智博,撇得下红尘权欲,放得开荣华豪奢,可谓半个圣者,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先生,您的子落在此处,是想让关峙这一局么?”
“嗯?”圣先生定目,自己方才的闪神,使得手中棋子滑落败位,白白让关峙吃了三子。
若连一局棋的胜负也在变幻不定之中,未来事谁又能真正预测?万事不到真正来临那刻,谁又能断言,所谓先知预见得是树木还是森林?尽人心,恪人力,且随冥冥罢。
隐十五
桃花林旁的桃花潭,乃由附近几座高山上的积雪融水汇聚而成,长年源源不绝。潭旁开了多处水渠,为全村田园用水之源。是以桃花潭水虽平静少澜,却非一泓死寂,新陈两波在静细无声中传袭更替,得以保住了这潭丽波的清澈秀美。
过陈为迂,过旧则腐,总要去陈推新,万物方能呈现气象万千。
潭边树下,樊隐岳抱膝独坐,思绪渺涉无际。将四份课业赶在半日内完成,非为其他,仅是想到此尽兴冥想。
“樊姐姐,樊姐姐!”夕阳西移,打扰者不请自到。
她回眸,眺着脸颊红亮、皮实健康的臭妹抱着一只兔儿跑来。
“樊姐姐!”臭妹赶到近前,不待多说,先将怀里的白胖兔儿送到她臂弯里,再亲亲热热地依偎紧坐,“我到处找你,跑了大半个村子,不想你一个人躲在这里。”
樊隐岳妙目专注凝她,“臭妹,你还会想起以前的事么?”
“……以前的事?”
“你来到这个村子之前所遇到的事,还会想起来么?”
臭妹溜着圆圆笑涡,道:“刚到村子那会儿每日都想,现在能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不过,前两天我又梦见我那凶老爹来着,他二话不说,上来便掰断了臭妹的指头,还把臭妹喂给狗吃,弱老娘在一边儿哭着跑开,臭妹当真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七岁时候,痛得好大声的叫,把睡在隔壁的圣爷爷都给吵醒了。圣爷爷说,每个人都有心魔,臭妹想臭妹的凶老爹便是臭妹的心魔罢,只是,这心魔已经被臭妹越打越小了,凶老爹再也凶不到臭妹了,哈哈……”
臭妹的笑,畅兴爽朗,没有半点的强颜做作,想来,是当真把过去的梦魇放下了。
她虽与村人交谈不多,但也耳闻到些许家常里短。臭妹之所叫臭妹,概因从生下便一身奇臭,为父母所恶,亦被人视之不祥的污秽。其父几度将她丢到山中弃养,山中野兽亦不食其肉。第一次,是被相熟的进山打猎者带了回来。之后数次,是小娃儿一步一步自己走回家门,且每一回都背了些许山柴。如此的来来回回中,长到七岁。其父一回大醉,在小娃儿又抱着一堆柴薪进门之际,被其父一脚踢飞犹嫌不够,还上来扯断了一根幼嫩指节,而后,将血流不止的小娃儿丢到村里恶狗嘴下……
“哈哈,臭妹好福气,因为臭妹臭,狼不敢吃。等恶狗嗅见血腥想一口咬断臭妹脖颈的当儿,圣爷爷恰好路过,把臭妹带到了这里。三娘把臭妹给医好了,臭妹如今不臭了,又有大家疼爱着,臭妹好福气。”
在不自觉中,樊隐岳亦随她上扬唇角。
臭妹有与生俱来的读心之能,幼年的她,时时都知自己不被喜爱,刻刻都知自己将被抛弃,百般乞巧讨好也不能唤起一份疼爱之心……而这个生命得以如此明亮动人,即因推陈出新罢。乔三娘将致她奇臭的一身毒素清空,她自己也未让那毒素盘固心中。
臭妹熠亮眸色忽闪闪一动,“樊姐姐,你还经常会想起过去的事,对不对?”
“对。”就在昨夜,她还在地宫的黑暗中爬行,目不能视物,却视得见魔影幢幢;心不能感知,却体味得到饥饿恐惧……
“臭妹那时也常想过去呢。臭妹为了不想,便命自个儿把眼睛多放在美丽好看的东西上,去看开满了整个村巷的野花,看结了饱实穗粒的谷子,看刚刚生下来的雪白羊羔和红眼睛大耳朵的兔儿。还救回来和臭妹一样被人不要的阿黄,它可是比臭妹惨得多了,瘸了一条腿呢,现在不也长得又壮实又能吃?渐渐地,心也就这些事给占满了,自然也就将那些事给挤了出去。嘿嘿,臭妹很聪明罢?”
很聪明。樊隐岳一笑,“你当真聪明极了,臭妹。”
“……呀!”臭妹眸儿瞠大,“樊姐姐,你会笑?”
“我自然会笑。”
“樊姐姐笑起来,比三月的桃花还要美,比五月的海棠还要娇艳!”臭妹手舞足蹈,喜不自胜,“樊姐姐,你若不爱笑,以后可只对着臭妹一个人笑,臭妹喜欢!”
樊隐岳再一次忍俊不禁,又惹来臭妹一气的山呼海叫。
两个少女并不晓得,不远之处,几杆清竹之下,两道人影伫立,四道目光正对她们关怀凝注。
“让臭妹多和她走近也好。臭妹的乐观率真,明亮活泼,正好与她互补。”关峙道。
圣先生道:“这两人,看似一如冰,一如火,实则俱是心性强定,不易为外力所感所易者。”
“您是说,臭妹不会被人拖入阴暗,而她也不易被人带出心牢?”
圣先生颔首。
“既如此,先生又为何有意让臭妹与她亲近?”
“一个心在牢狱的人,总是需要阳光,此时的臭妹便形同那道阳光。”
“希望这道阳光可涤去她心头阴霾。”关峙眸中怜惜浮起,暗发叹息。为心作牢,不啻溺身苦海,如花之龄,何处是岸?”
圣先生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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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姐姐,乔三娘他们争着给你当师父,好不好玩?”
“……好玩。”有他们的插科打诨在,日子也过得容易起来。
“梁大叔的忍术,冯二叔的兵法战略,乔三娘的医术,邓四叔的奇门遁甲,这些本事入门的时候和旁人的没什么不一样,但越是学下去,越觉得艰难,越觉得自己是个笨蛋。樊姐姐不会,是罢?”
樊隐月微挑柳眉,“何以见得我不会?”
“打臭妹初来村子时,便见梁大叔他们到处寻觅徒弟人选,迄今没有上千也有八百,都不见有称心满意的,可为了收樊姐姐,几位叔叔连平日最怕的三娘也不怕了,争破了老头,吵破了老脸。那又追又缠的手段,村子里的人都说只有在当年他们硬是要和峙叔叔结拜时才看见过。樊姐姐要知道,这几个人,昔日都是跺一跺脚都会让成千上万人头痛的人物,在圣爷爷面前也没有在樊姐姐跟前那么老实听话呐。可是,臭妹不明白了,那些东西里,除了轻功有点趣以外,其他都是艰涩晦深的,姐姐不觉得无聊么?”
无聊么?樊隐岳摇头,“很有趣。”
“有趣?”臭妹摆明不信,“比诗词文章还有趣?”
“各有各的趣。”
“哪里有趣?”
“比如,我以前看这山水和村子,只觉是山水和村子。如今再看,方知个中大有乾坤。这个村子除非是村人带领,否则外人很难进到其中,是么?”
臭妹抽气,瞠大眸儿,“樊姐姐,你才向邓四叔学了一点皮毛,便看到了这一层?”“有何不对么?”樊隐岳并不觉出奇。
隐十六
习惯而已。幼时和母亲学各样技艺,不想让母亲过于劳神,樊隐潜心戳力,并让自己触类旁解。于她,这只是一种习惯。但臭妹大不以为然。
“有何不对?樊姐姐说得好容易。难怪圣爷爷严命禁止小北哥和小西哥教樊姐姐武功和用毒,原来是怕樊姐姐学会了,世间会多出一个比几个大魔头还要厉害的更大魔头出来……”后知后觉,臭妹有感自己话里大有不妥,圆颊赧然,“樊姐姐……”
“圣先生不让人教我武功和用毒?”樊隐岳黛眉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