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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轻出一口气,悠悠醒来。她一睁眼,即看到了面前负手而立的中年文士。恍惚间,无数画面自识海中闪过,无数与他擦肩而过、却始终不得碰面的情景一一闪过,就在这一刹那,她骤然明白了无数前因后缘!
“你是无定天河边的……”
他含笑而立,注视着顾清,只是未能等到她一句话说完,他身上即涌出不可直视的强光,而后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直破苍穹!
这一道光华是如此强烈,顾清也不得不侧身掩面,等她回过身时,面前已是空空荡荡,不存一物。
昆仑之上,终又云淡风轻。
掌柜夫人关好了店门,忽然叹了口气,道:“万财,你说这家伙打生打死的,怎么只呆在无尽海里,都不肯和那块石头见上一见?最近几百年来,好象九幽已经没人敢再去招惹他了吧?”
张万财正收拾桌上空碗酒坛,闻言叹道:“那家伙啊……他和青石,在这百世轮回中,便只有一面之缘而已。若与她见了,他便再也无法在人间容身,只能回返天上玄荒。”
掌柜夫人听得一怔,心中滋味难明,过得片刻,她忽然道:“万财!如果我是那块石头,你敢不敢去无尽海堵修罗塔?”
张万财笑了笑,向掌柜夫人望了一望,却未回答。只见那张布满皱纹的瘦脸上,意绵悠远,一切不言而自明。
寒夜漫漫,一轮孤月独悬夜空,清冷照耀着北半神州。如此寒夜如此月,几家欢乐几人愁。
东海之滨,一名道人立在海边,遥望深沉大海,良久,方才一声叹息。他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师父,为什么要叹气呢?”
月色下,可见这道人三十许年纪,面容俊朗,且透着些许妖异,正是虚无。他身后立着两个小女孩,均生得清秀甜美,只是两人隔得远远的,谁也不理会谁。这一双小女孩儿,居然是前相国杨国忠的一双女儿,宛仪与元仪。她们不知怎的,入了虚无的法眼,也算有缘。
听得宛仪问起,虚无却不作答,只长叹一声,携了二女,飘然远去。
长安城,大明宫,长生殿,飞兽檐。
殿顶那作势欲起的赤铜飞云兽上,倚着一个单薄而柔媚的身影。寒风徐来,拂开了她一缕青丝,现出那堪比月色的清冷容颜。
张殷殷独自坐着,此时此景,此风此月,她已无事可做,惟有等待。父亲已逝,师父远赴地府,那一颗玲珑般的心,牵着挂着的人儿,正在昆仑决战,生死难知。
她也惟有等待,等待着那没有希望的未来。
她取出一管洞箫,徐徐吹起。
终章 一曲千年
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的识海中终现一点毫芒,那线灵智之光初起,黯淡明灭,一息之间便延展方寸,宛如初次在苍野中苏醒之时。
“我这是……在哪里?”
他的意识挣扎着,试图从茫茫黑暗之洋中浮出来。挣扎之际,他似乎在无垠暗色中看到了一点青莹,飘飘荡荡,正悠然远去。青莹之中,有一个柔淡如水的身影,正安静宁定地望着他。她是如此的安静、温婉,以至于大多数时候,他甚至完全忽略了她。
无论是携手共游,抑或是独修《轮回》,她都不过喜,不伤忧,是同样的柔顺似水。她又为了什么,只为了当初他那偶伸的援手吗?
然而一切都要过去了,正如这点虽逶迤低徊但仍渐行渐远的青莹。
“青衣!”
他一声狂吼,霍然坐起!
只听砰的一声响,眼前汤汁飞溅,碎瓷横飞,头顶更是一阵剧痛。原来床边一人正端了一大碗汤药,却不意他突然坐起,刚好一头撞在药碗上,将只青花大瓷碗撞了个粉碎。
“臭小子!好久没回来了,结果一醒过来就闯祸!唉,可惜了俺这件新衫!”床边那人四十余岁年纪,中下身材,獐头鼠目。他一眼望去,登时脱口而出:“掌柜的!”
这人正是掌柜张万财。听了这声叫,掌柜的脸色才算好了些,笑骂道:“臭小子,难得你还记得我,算你有点良心。”
他怔怔看着掌柜的足有一刻,这才如大梦初醒:“是了,我是纪若尘!”
一想起自己是谁,立时无数画卷如潮水般涌入,多少前因后缘,已尽数明了于心。
世说百世轮回,为一大周回。
其中多少爱恨交织处,多少豪情、皆化作了绕指柔,却又如何分说?
百世之前,他也曾为君王,英武雄壮,世所罕见。其后为博伊人一笑,广聚天下之众,筑高台于太行,名为鹿台。高台成而天下反,他此时已知伊人为妖,却无分毫悔意,守高台而拒天下英豪。姜尚虽请下十万天兵,令得他节节败退,最终困守孤台,他却仍笑谈风云。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伊人最终却弃他而去。那张狐皮之下,竟是凛凛仙气!
望那洒然背影,他愤而举火,焚了鹿台,也焚了自己。
百世轮回,转瞬而过。
今生今世,他成了九幽传人,而当年弃他而去的伊人,则成了艳名遍天下的杨妃玉环。她前世弃他而去,今世却因他而亡,也算是因果循环,造化弄人。只是此刻他已知道,实情并非如此。如不是诸多意外,这一世他命中注定的本该是再次死在杨玉环手中。与他爱恨纠缠不清的,本该是这个女子。
谁又在暗中牵弄轮回、摆布生死?
不过百世尘缘,纠缠牵挂的本该是谁,于纪若尘而言都已不重要。他略舒展了一下身体,心念动处,体内九幽之炎即行复燃。他再虚空一抓,修罗即在掌心中重现。纪若尘倒提修罗,即向房外行去。
“臭小子!你要去哪里?”掌柜的追在他后面叫道。
“昆仑里有个仙人禹狁,我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如果还在,我去送他归西!”纪若尘边走边答,语声森寒如冰!
既然未死,那他就要找禹狁再战。既然此身已是不死不朽,那就是战至地老天荒,也要将禹狁挫骨化灰!
转眼间他已出了房间,来到了庭院中。正要一跃飞天之际,纪若尘忽然全身僵硬,呆在当场!
掌柜夫人正从厢房中出来,手中捧着一点青莹,向纪若尘道:“这么急着去拼命干什么?那个什么禹狁早让人给归位啦!哪,这里有样东西是别人留给你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这是……”纪若尘盯着那点青莹,已说不出话来。但听扑的一声闷响,修罗落地,登时没入到坚硬的青石地内。
他无言,小心翼翼地接过掌柜夫人手中的那点青莹,如掬水月。青莹入手的瞬间,他已感应到里面那一丝微弱之极的生机,若非他灵觉几已冠绝当世,根本无从察觉这随时可能逝去的生机。
此时的纪若尘道行大成,早非昔日可比。他凝思片刻,已有决断,于是向张万财道:“掌柜的,借间客房一用。”
纪若尘进了客栈中惟一的一间上房后,张万财仍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掌柜夫人也徘徊不去,不时向房中瞄上一眼。纪若尘即未关门,也未布下任何禁制,根本没有隐瞒之意。
纪若尘先布下文王山河鼎,再将青莹小心翼翼地置入鼎中,而后向青莹深深地望了一眼,方徐徐闭上双眼。他双唇微开,吹出一缕至纯至烈的九幽溟炎,注入山河鼎中!九幽溟炎如一道笔直蓝线,一入鼎口,即行引燃了鼎中潜藏溟炎,一时之间,文王山河鼎口喷出幽幽蓝火,不住灼炼着鼎心中那点青莹!
有所谓物极必反,九幽之炎可灭万物,也可生万物;山河鼎能炼妖,亦能聚妖。青莹一线生机,尽在于此。若能尽弃二物,或会有一线转机。
见了屋内情景,掌柜的猛然一惊,脸上浮肉抽动,忍不住叫道:“那可是天地间绝无仅的仙鼎啊!你这般用法,会毁了它的!”
掌柜夫人蓦然大怒,一把抓住张万财耳朵,用力向外拖去,一边喝道:“张万财!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快给我死一边去!”
张万财忍着痛,仍坚持叫着:“喂喂!臭小子,你那九幽之炎可是这人间独一份啊,别都喷完了,千万记得留一点!只要有了溟火,以后你就是这界老大,别说区区一个禹狁,就是仙帝下来也不敢招惹你!喂喂,不能再喷了,快停下……唉哟哟!!”
“张万财!!”掌柜夫人一声暴喝,声若雷鸣,整个客栈都被震得瑟瑟落土。她手上加劲,几乎将张万财提离了地面,生生将他拖了出去。随后,夫人怒吼声、掌柜哀鸣声、以及拳拳落肉声,交错而至,声声入耳。
上房中,纪若尘早将一切收在耳内,面上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口中冥火却是源源不绝。
九幽溟炎与他早成一体,这般生将溟火吹出,苦痛处实与剥骨抽髓无异。然他心如平湖不波,只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