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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大笑道:“好一个看不开!我看不开,你放得下,又有何不同?”
青衣双眉微皱,想了想,便道:“我不明白了。”
那人也不解释,问道:“《轮回》已修完了,接下来你要怎样?”
青衣双手持着《轮回》,道:“将《轮回》还给叔叔,然后在这里一直呆下去。”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青衣,道:“你不想再到外面去四处走走看看吗?”
青衣向自己一指,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出去会很麻烦的。何况现在外面,我也没有什么想看的。”
此时青衣上半身仍是那个柔淡似水的青衣小妖,但从青色衣裙下伸出的,却是巨大的蛇身!方圆三十丈的牢室,大半都被盘踞的蛇身占满了。蛇身上是片片碗口大的鳞,鳞中央有棱突起,如山峦蜿蜒,鳞周隐现细密花纹,即似云雾涌动,又若隐着万千世界。
他目光如烛,看着青衣的蛇身,道:“若非这个身躯,哪里承载得住《轮回》转化你生生世世时所生出的因果大力?《轮回》所生因果之力也炼化了你的身躯,将你所有的潜质都引发出来。现在你这妖躯实已有半神之质。如若你能留下几世轮回,继续修炼,成就当不可限量。唉,可惜,可惜!”
青衣笑笑不答。
那人猛然哈哈一阵大笑,拍头道:“若留下了一世,那也就不是你了。好!好一个青衣小妖!”
长笑骤歇,那人猛然挺直身躯,刹那间气势汹涌,如已发身长大,与山岳等高。他道:“也罢!今日我就助你一助,让你恢复人身!”
那人一只大手伸向了青衣。
青衣柔柔一笑,一双素手便握住了那只手。那人的手遍生老茧,触手粗砺的感觉如同在触摸着经历过无数岁月风霜的山脉。握定那只手的刹那,青衣忽觉心中一声轰鸣,无数景物划空而过,沧海桑田、天人仙魔,融汇交织,水乳相容,瞬间而过。
再抬眼望时,青衣发现牢室陡然变得格外空旷,又觉足下生出寒意,低头望去,只见裙摆下露出一双赤足与雪白的小腿。这石牢中的寒气之重,就连精铁也要冻得酥了。青衣自妖躯甫一变回人身,也开始感觉到有些寒意。
那人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仔细将青衣看了一遍,又赞:“集天气灵气于一身,又是至情至性,实当浮一大白!不如这样,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青衣依然浮着恬淡的笑,道:“如与青衣饮酒,你得把不醉不归前的那个们字去了。”
那人怒道:“胡说八道!难道我喝酒还会怕了你这小妖不成?”
青衣也不与他争辩,只令守在牢外的洪荒卫将库藏最浓最烈、年份最久的仙酒取来。须臾功夫,石牢中央便出现一张小几,几上放两只海碗,一个青花瓷瓶。青衣赤足盘膝而坐,持着酒瓶,将两只海碗注满。那青花瓷瓶看上去小巧精致,甚至不若一只海碗的容量,里面酒浆却是无穷无尽,如何也不见干涸。
那人与青衣隔几对坐,拿起满满一大碗酒,与青衣当的一碰,大嘴张开,咕咚一声,满满一碗仙酒直接倒入肚中。
青衣双手捧碗,满碗仙酒化作一线,尽皆没入朱唇之内,喝得分毫也不比那人慢了。
仙酒自非凡品可比,片刻间两人已是酒酣耳热:不能使仙人醉倒,哪能号称仙酒?青衣此际修为自不必说,而那人能将她半神妖躯重行化为人身,这一手偷天转日、颠倒乾坤的神通,又该如何衡量?
这两个具大神通的,拼酒也是拼的风动云起。
青衣脸上浮起一层晕红,双眼却更见清亮,斟酒的手也未见丝毫颤抖。那人周身都是升腾酒气,喝到痛快时,将酒碗重重在几上一放,断喝道:“想吾当年开天辟地,于茫茫大道中自行开出一片天地,不言仙,不语魔!千年以下,天下英雄之辈多如过江之鲫,谁能入吾法眼?没想到今日终于遇到一个青衣小妖!”
青衣也有些酒意,微笑道:“你自然是厉害的,不然怎会被叔叔捉来关住?”
那人怒道:“胡说!我怎会被他捉住?”
“那你怎么呆在这里?”
那人又尽一大碗酒,喝道:“你这无尽海寒冰狱纵是天下绝地,我不也是在其中行走自如?”
“可是你出不去。”
那人登时语塞,一张大脸越来越红,闷声道:“你叔叔那种怪物,到这人间界干什么。哼,哼!”
他越想越是郁闷,又是一大碗酒倒下,没想到手一抖,倒有小半碗酒倒在了衣襟上。
青衣浅笑道:“你醉了。”
那人啊的一声,看看手中酒碗,又看看自己前襟,愕然片刻,方将酒碗放下,纵声长笑!他长身而起,道:“千年前遇到你那叔叔,现在拼酒又输给了你,呵呵,得遇你们叔侄一大一小两个怪物,这千年时光已是值了!罢了,我这便与你叔叔理论去,他可以坐视不顾,我却想插一插手!”
青衣幽幽一叹,道:“叔叔所思所为,皆是定数,谁也改变不了的。”
那人也不理会,径自离去。石牢坚不可摧的墙壁,无法触及的边界,果然于他如镜花水月一般,阻不得分毫。
翌日清晨,在四名落荒卫拱卫之下,青衣乘一匹乌云踏雪,迎着第一线晨光,出了无尽海。马前一名洪荒卫向不远处一座插天孤峰指去,小心翼翼地道:“小姐,公子就在那里,要不要过去看看?”
青衣停马,晨曦映照之下,她周身若有水雾升腾,幻丽无伦。她望着孤峰,唇角浮起一丝微笑,摇了摇头。
她已做了一切,是以心满意足,见与不见,有何分别。
四名洪荒卫此时已送到了地界,只得停步,目送那翩跹身影,乘马远去。
章六 生死路 上
在苍野中默默行军二十日后,他终于率领着万二冥甲大军来到了焢的领地。
苍野中魔物皆有自己的领地,如焢这等浮于青冥之上的魔神也不例外。焢平日于茫茫苍野游走觅食,历时一年方会回到自己领地。焢取食所经的广大地域,其实都可算是它的领地,但这片土地不同,这是焢的巢。
焢取食不分大小,方圆百里内但凡魔物阴气,都可算是它的食物,一吸之下,如犁庭扫穴,除了少数魔物仗强横实力和些许侥幸或能逃脱,其余魔物都会被那龙卷狂风卷入焢的巨口中。是以在焢这方圆千里的巢中,没有任何魔物敢于活动,也没有任何魔物能够生存。
纪若尘踏足之处,就是这样一片寂静的死地。
这片土地上到处弥漫着墨绿色的雾气,杂着浓浓酸臭味。这是焢取食一周后,回巢歇息时排出的秽气。此绿雾极毒,冥甲大军驻扎处只是死地边缘,绿雾并不如何浓郁,但是当阴风送过一团绿雾时,冥卒身上的铁甲就会锈蚀一片。
他立在死地之上,手中修罗放射出幽幽蓝色光华,那光华并不如何夺目,但丝毫不被眼前的混浊所掩盖,浓绿近墨色的雾气在光华面前仿佛透明一般。那些绿雾翻涌不定,似有灵性,悄然避开他身周三丈范围。
如一道无形的环形风暴炸开,以纪若尘立足处为中心,绿雾忽然急速退了下去,让出十里方圆一片天地。他的神识牢牢罩住这片空间,并将命令传至每一个冥兵。
一万二千冥兵忽然动了,方阵打散,各自奔向自己的方位,没有兵刃,就用自己的双手奋力在死地坚岩上挖掘起来。狂兽战骑们也纷纷下了骑兽,加入步卒的行列。
死地地面虽坚,但在万余冥兵奋力挖掘下,坑连成沟,沟扩成壑,线线相连。若自空中俯瞰,则可见一个巨大的复杂法阵正自成形。前后不过半日功夫,法阵已经完成,众冥卒早知自己安身所在,各守其位立定,向下挖出一个个半丈深的坑。
修罗一挥,冥卒又在法阵外砌起军栅,将携来的军帐铺开,再树起一杆高高石柱,将纪字大旗升起。这一切做好,众冥卒如退潮般散入各个军帐中,在先前挖下的坑中盘膝坐下。
一日功夫,一座军营即已初具规模。
他独自立于军营大门外,修罗向天一指,一道绚烂无比的蓝光直射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大地忽然微微颤动起来,再过片刻,轰轰隆隆的雷鸣声方自无限远处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厉,雷挟风,风带电,威势无俦!在无止无歇的雷鸣中,由条条岩石切成的军营营栅纷纷爆裂,军帐也在狂风中飘摇,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走!就连营中那杆旗杆,也不住在狂风中弯折成弓形,杆头几欲点地!
他迎风而立,满头影发在风中猎猎飞扬。任风再狂、雷再烈,也未能令他后退半步,只是修罗上流转的光华越来越盛,而他双瞳中的光芒则逐渐深邃。
他知道,这风,这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