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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妩故意敛起眉,愁叹道:“春儿至了年岁,便常忙于课业骑术,再待上一两年便要足了谈及婚配的年岁,我无人玩耍,自然寂寞得紧。”
弘春面上微微泛红,十三岁的少年,面容已逐渐生出些稜角,此刻又带了几分青涩年际独有的羞赧,初生的绮意一般,光华夺目,神采飞扬。苏小妩看得有些入神,似是自这少年面容中寻得了自己稍纵即逝的一段年岁,目中又扬起些惋怅。
弘春见她神色由晴转阴,不免担忧,便道:“听闻格格生辰将至,都说寿星为大,难怪要来嘲弄春儿。”
苏小妩微晗了双目,煞有介事地道:“可不是,寿星为大,却不见春儿备份寿礼,我不提点提点,恐你记不起呢。”
分明仅是笑谈,弘春却神色郑重,道:“格格要什么?”
苏小妩瞧着眼前少年,心底不由地扬起一抹暖意,流光异彩一般在唇角晕开,扬起朗朗笑意,道:“我听闻你除却识书习字,师傅亦授音律,你额娘偶有谈及你奏笛时扰了她午憩,不如就为我奏一曲吧。”
弘春略作思量,允道:“也成,只是格格要听哪支曲子?”
苏小妩道:“高山流水,彩云追月。我虽不常赏笛,但也猜得出大抵是这些附庸风雅的意味,你随便捡着奏便是了。”
弘春道:“格格言下之意是不喜花鸟风月,奏来又有何义?不如格格说首喜爱的曲子,春儿习过后勤加练习,待寿辰再奉上也不迟。”
苏小妩一时却寻不出个心仪的调子,不由懊悔自己十余年来度日恍惚,竟对乐曲歌赋全然无知,竭力思索,仅能忆得宫中盛宴时的鼓乐,却偏偏想不起那旋律,而后悟得自己始终是屹在隅处,只寻觅着昼夜念想的身影,从未留心轻歌曼舞,那一场场奢宴,仅于她心里留下舞娘缤纷似霞的裙摆纱袖,隐约有鼓点错落,终究凐灭于席上觥筹之间。
苏小妩惊觉自己再度出神,便连忙自记忆间翻出些幼年时的歌谣,将那曲调断断续续哼唱着。
弘春却蹙起眉,道:“格格哼的这曲子真怪,确非附庸风雅,也与民间小调有异,更不似疆外曲谣……”
苏小妩道:“是幼时邻家孩童常在唱的调子,你生在京城,又未曾出巡,我故里的歌谣你自然未曾闻得,有什么稀奇?”
弘春只得道:“春儿学便是了。”
谈及童年,苏小妩难免惆怅,兀自喃道:“那时身在家中,即便受了些管束,日子却最是无忧。”
弘春倒来了兴致,询道;“格格童年于故里都做些什么?”
苏小妩思索片刻,道:“儿时不喜出户,独处房中,终日就瞧着一个匣子,一瞧就是一整日,有时能看得废寝忘食。”
弘春惊异,道:“那木匣子里有什么稀罕玩意儿么?”
“就似个寻常箱子,有这般大。”苏小妩起身比划着,一面道:“里边有人说故事,演戏,逢年过节还能瞧见一群人载歌载舞,热闹得很。”
弘春摇头道:“格格又唬人,世上哪有这样的匣子。”
苏小妩莞尔,本欲再渲染一番,却蓦地叫自亭台处行来的一个身影摄去了视线。
十四阿哥一身青衫,她目不转睛,惟恐他融在了柳荫里。
苏小妩与弘春分别请了安。
“自远处便见你二人谈得甚是欢畅,不知所议何事?”十四阿哥笑道。
苏小妩道:“与春儿有些时日未见,难得照面便闲谈几句。”
十四阿哥略晗首,又向弘春道:“月初曾言要考你经课,宫中务繁,竟拖了半月有余,今日难得闲暇,抽几则叫你背默罢。”
苏小妩怜弘春方才毕了例课,眼下又要受其父亲考问,想出言庇护几句,却闻弘春恭敬从命,向二人辞过便径直先往书斋去了。苏小妩望住那仍旧瘦弱的背影,却想着他已非那个羞怯憨实的孩童,短短两载,皇亲府苑内的少年竟要舍弃玩耍之闲,埋首经课书赋,荣耀并警惕于自己异于寻常百姓的血脉,她不禁想着,此下弘春心间,是否也已埋下了关乎山河社稷的憧憬。但她亦甚是明暸,四阿哥几年后将继帝位,十四阿哥性命无忧却宏志难酬,落泊不甘,那倾帝王一生,耀目却又艰险的远志,与十四阿哥父子皆无关联。苏小妩已然目睹八阿哥踏上既定的轨迹,眼见挂念之人步步兑现了宿命,却无从相助,抚慰似极了欺骗,如是悲怆将苏小妩折磨得心力交悴,她却深知,自己或许要再度历经一次了。
苏小妩回过神来定睛看住眼前人,暗自庆幸将来他虽难遂君临之愿,至少性命无忧,康熙末年更历下丰功伟绩博得后世赞誉。自得慰籍一般,她眸中添了些笑意。
约摸弘春当已置备妥当,十四阿哥将行往书斋,苏小妩思索忐忑再三,终是于十四阿哥提步时足了勇气,道:“瑾阑生辰当晚,可否请爷至厢中一叙?”
十四阿哥蓦然滞下步子,回身望住她片刻,目中似有欣喜,却顷刻再蒙上氲色,道:“那日宫中有务,许是不将归府。”
语落便行去。
难辨失落或是赧怯,苏小妩竟要落下泪来。
数日后,寿辰至。
府内本要设家宴庆贺,珍馐美酒已遣人置备,却忽闻完颜氏之子弘明于郊野策马不慎跌落,昏迷着由家丁诚惶城恐地送回府上。福晋嫡出便是侯府命脉,举府惊惧,急忙传了医诊治,完颜氏真真失了平日从容,满面愁恐,其余几房女眷纷至其房中探过弘明,均教完颜氏以室中人杂气闷,要阻弘明气脉为由拒回己处,苏小妩亦属其一。
返至厢中,见了昨日送至的缎匹衣衫,鲜艳动人的颜色,更衬得室中萧索冷清。婉书呈了寿包,苏小妩全无食意,仅是倦怠地倚了床梁坐着,目中空洞。
婉书见状劝道:“主子,寿辰乃吉日,如是郁郁寡欢,来年便要触霉头的。”
苏小妩不答。
婉书叹了几声,只得退下。
酉时,十四阿哥自宫中匆匆归返,抵府便径直往完颜氏房中探望,直至戌时仍未见出。
苏小妩索性更衣入塌,却逢辗转。
惺忪间闻得屋外动静皆止,自昏时府中奴才婢女便里里外外络绎进出,奔忙送药,此间蓦地全无声响,清寂得似能闻得自己的吐息。
仔细聆去,却识出是两人的呼吸。
苏小妩惊醒一般睁开双目,席于塌侧的男子一如往昔,仿佛多年前她病痛中所见,仿佛新婚夜她假寐时所见,她终于将他的手紧紧攥住,贴近面庞,久违的陌生体温,她想与这温度彼此融化,只因不愿再错过。
“弘明如何了?”她低声问。
“守了整晚,亥正时醒来,眼下已无大碍。”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彼方。
她像是用尽毕生气力一般起身拥紧他,惟恐他在她屡屡犹豫时走向别处。当他的体温终于将她裹住,她在瞬间涌出泪来。顾盼多年的幸福厌倦了蹉跎,在那略带痛楚的温情里安安稳稳地生了根。
他问:“可是为了报恩?”
她狠狠在他肩头留下齿痕,道:“事到如今,爷若仍作此想,那这便非报恩,是抱怨了。”
“丫头。”他低声唤着。恍如隔世的宠溺称呼。
她说似能听到空前的欢喜绽放在耳畔;他说,是盛开了一双。
叁拾玖 •; 严冬
秦柔托邻人了些木条竹笺,又向数里外乡塾里的孩童索了些稚气却斑斓的绘作,兀自备了些绮色丝绳,欲为弘历扎一只纸鸳。
她闭房未出,自午起便埋首裁剪缝制,直至室内逐渐幽暗,她未燃灯烛,教竹笺末处划伤了指尖,方才移身将窗推开,蓦见了日将西泯,云霭汇聚成秋茜草一般的绯色,负隅顽抗着日沉一般,天际燃烧,流焰浮动,远山田舍相形暗淡。前堂隐隐膳香,秦柔搁下丝线,觉得腹中确有些空了,此时一小婢慌慌张张入内,惶惶称不见了弘历。秦柔未及打理伤处,急急在屋内园中寻了个遍,见后苑偏扉微启,昨日阴雨,尚未干却的壤间留了几个足印,她赶忙向外觅去。
不觉间夜幕掩了霞色,田中早已空旷,惟余了几句唱晚自苍紫空色间一屡赤橙的罅隙处悠悠而来,一孩童独自席于那歌声末处,田梗遮去半截身子,若非她亲手为其缝制的湖湖蓝衫 子,许是要将那小小的身躯隐没在极远处。
秦柔不愿惊扰了他,放缓了步子行去,他却聆得了草屑摩挲,侧目看了看她,恍惚唤了声:“柔姨。”
虽是掩人耳目的称呼,却总令秦柔心生煦意,她抬手抚了抚弘历额前,道:“为何一人在此?天色暗了,着实叫人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