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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这位夏侯姑娘,确曾使得他为之心动,眼下他却要尽量打消掉这种感情——多么可怜的一种感情——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他不禁联想到了褚天戈这个人!
那个在沙漠里纵横半生的倔强老人,确是他生平第一大敌。
一想起他,江浪就情不自禁地由脊椎骨里泛出丝丝冷气,想到他那只“独脚铜人”,鬼神难测的奇妙武功。
那个人,惯于披着一领血红色的皮裘,跨骑在他那只“火雷红”上,来去如风,神气当真是不可一世!
最惊人的该是褚天戈那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当真是“金钢不坏”身体!
为此,江浪曾痛下了三年的工夫,练成了“一元指”绝功。
功夫练成了,却失去了仇人的踪影。
传说“独眼金睛”褚天戈,已率部迁居到漠南的“阿巴噶左翼旗”,改金沙坞为金沙郡。褚天戈自封为郡王,手下统率着数十名勇武膘悍的部下。
人们再也不称他是“金沙坞”的飘把子、强盗头了,都呼他为“金王爷”!
“金王爷”的武功更高了。
江浪不知道今天还是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他受业的恩师焦先生——那个身世如谜、来去如风的老先生一再告诫他们不可轻举妄动。
焦先生总是告诉他们时候还不到,这句话他们听了怕有十几次了。
焦先生把他们复仇的信心完全动摇了,而他老人家却因事远走江南,直到如今,还不见他转回来!
像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如果不是今夜得到夏侯芬耳上的一双银珠,他们万万不会想这么多、这么远、这么深……
践踏着一地的月色,怀揣着满腔的惆怅。
江浪、裘方两个人返到客栈之内,发觉整个“迎宾阁”异常宁静,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光!
两个人施展轻功,轻巧地来到了房前。
倾耳听了听四下里没有一点点声音,裘方才推开门,两人悄悄步人。
江浪由身上摸出了千里火,举手一晃亮着了,过去把灯点上。
灯光一闪。
他忽然觉察到了什么!
“不好!”他惊叫了一声,拉住裘方就要向门外扑。
“不许动!”
窗户外探进一杆枪来,紧接着房门口人影连闪,现出了四个人,两杆火枪端在手上,火折子闪闪地发着光,只要往火绳子上一凑,马上就会轰然一声大响。
江浪、裘方两人猛然一惊,对于这种猝发的事件,真有点惊惶失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个身着箭袖官衣、戴着顶于的武官,手里拿着一口腰刀,由后面挤了进来。
“就是这两个。”
他用手里的刀一指,道:“给我拿下来!”
“慢着!”江浪大喝一声,道,“我们犯了什么罪?”
那名武官嘿嘿一笑,道:“我也犯不着告诉你,有什么话,你二位到衙门里说去,给我拿下来!”
人群里一阵耸动,又多出了两杆火枪。
人在屋里,想跑也没办法跑。
江浪、裘方相视一眼,苦笑了一下,什么也不再多说,自动地伸出了手。
上来了两个人,一人手上拿着一套锁链子,向着二人脖颈子一扔,“哗啦”,一下子套了过去。
江浪右手一翻,抓住了链子一缩,就势用力向后一带,叱一声:“闯!”
裘方早已待机欲动!
两个人几乎是同样的势子。
上来的两个官差想不到对方在如此情势之下,还有这么一手,禁不住身子一跨,相继被对方力带的锁链扯跌在地。
江浪右掌同时向外猛地递出去,沉实的掌力使得迎面的火枪手身子霍然向后翻倒。
他身子猛地向外闪出,裘方紧紧跟随其后,像是两头出押的猛虎,直向屋外冲去!
现场顿时一阵大乱!
在众口叫喊的杂乱声中,两个人已经冲出门外。
门外情形比门里面更糟。
江先裘后,身子刚冲出来,就听得一人大喝道:“放!”“轰!”随着一声巨响,一片铁沙子儿迎面射了过来!
江浪大吃一惊,刚刚冲出的身子猛地收了回来,急忙关上门。倘若关得慢,这片枪子儿,准照顾到了他身上,不被打成马蜂窝才怪哩!
身后的两杆枪可顶在了他们腰眼上。
江、裘两人这才死了心,乖乖地让锁链子把双手扣上。
那名小武官冷笑着道:“再跑跑看看?火药子儿可是没长眼睛!不怕死,你们就再试试!押下去!”
人群里伸出了好几把长杆子钩枪,分别搭在了二人肩上。
就这样钩着、拉着,把江、裘两人带走了。
过了两堂案子,情形不太妙!
主审官是赤峰县的总兵官孙大人——也就是主审夏侯芬的那个人。
罪名再显著不过——伤官劫狱。
而且,另一项更大的罪名也正在搜集之中——那就是前面所谓的“惊驾谋刺”之罪。
如果这项罪名一经认定,两个人要想活命,只怕是难如登天。
其实就只前一项杀官劫狱的罪名已经足够使得二人绑赴法场、人头落地、死有余辜了!
大概是两个人身上的功夫太好了,又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两个人可得不到夏侯芬那般优待了。
孙总兵一上来就每个人照顾了一百下杀威棍,虽说是功夫好,也被打了个皮开肉裂,然后押下了地牢。
在暗淡的灯光下,两个人面对面地蹲着,谁也不吭声。
甚久,江浪叹息了一声,道:“这都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害了你!”
裘方凄然一笑,道:“说这些干什么!早先还是我害了你呢!要不是我那一箭惹的漏子,也不会到处像龟孙子一样躲躲藏藏的了!”
江浪冷冷地哼道:“话虽如此,我却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站了起来,沿着地牢四面走了一圈,手里的镣子不时地在墙上击着。
如此敲打了一阵之后,他才完全死了心!
“有办法没有?”裘方眼巴巴地问。
江浪摇摇头,颓然地靠墙根坐下来。
“这是干什么!”袭方道,“已经闷了好几天了,他们打算把我们怎么样?”
“凶多吉少!”江浪只说了四个字,就垂下头不再多说。
“那意思是要砍脑袋了?”
裘方一下子跳起来,像是很冲动的样子,可是马上又安静了下来。
“死了就死了吧!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一个疤……”不知为什么,裘方还有心思说儿戏话。
只见他埋着个头哧哧不停地笑了起来,一双肩膀像抽筋似的耸动着,继续道:
“滑不滑稽?老大!”
他抬起脸来,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没死在独眼金睛褚天戈手里,却死在了牢里,想一想叫人绑上法场,大炮三声人头落地……”
他说着,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江浪一双眸子,含有极深情谊的看着他。
裘方虽是在笑,可是任何人却都看得出来,这种笑实在比哭还要难受。
果然,他笑声一顿,却又情不自禁抽抽搐搐地哭了起来。
十多岁的大男人,哭起来实在不大好看。
他埋着头,用手抹着脸上的泪。
江浪仍然呆呆地看着他,但是他眸子里却已为泪水所浸满——那不是为自己感伤什么,而是目睹裘方这个样子心里不好受。
他们之间的情谊竟是这般深!
江浪很清楚这位一向任性惯了的拜弟,无论是喜怒哀乐,他都是很直率地表露出来,较诸自己的含蓄与内在,实在大异其趣!
其实,裘方仅仅比江浪小两岁,但是江浪却一直像个大哥哥那样照顾着他。
两个人曾经出生入死,数次进出于褚天戈的“金沙坞”匪穴,杀了数不清的悍匪巨盗……
而如今,父母深仇还未报,竟然陷身囹圄,等待着“砍头”的来临,这番内心悲愤确实言之不尽、言之悲痛、言之遗憾!
裘方哭号了几声,蓦地由地上跃身而起。他手脚齐施,已把身子攀在了一扇通气的铁栅圆窗之上,然后用力地摇晃起来。
地牢里发出一阵子轰隆声,像打雷似的,那扇铁窗仍然牢牢的。
江浪叹了一声,道:“没有什么用处,下来吧!”
裘方手脚一松,沉重地落了下来。
他一声不哼地走向墙角,蹲下来,再也不吭声了。
四只眼睛对看了一阵子,江浪苦笑道:“老二,你脸抬高些,让我看看!”
裘方怔了一下,依言把脸抬高了。
江浪在他脸上看了半天,苦笑了笑,道:“信不信由你,我们死不了的!”
“为什么?”裘方精神一振,霍地站起,又追问一遍,“为什么?”
江浪一笑道:“你脸上还没有死的颜色!”
裘方气馁地坐了下来,苦着脸道:“难为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说笑!”
江浪微微地闭起了一双眸子,脸上悠然神往地慢慢道:“昨天夜里,我作了一个梦,梦见你我死里逃生,有贵人逢凶化吉
说到这里,他摇摇头,觉得很是无稽,也就没再多说下去。
裘方即又发出了冗长的一声叹息!
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