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一个能开口的是淮阳三义中以镇静和机智着名的屠三爷。
“快,快去找大夫来”他说。
其实,他也知道找大夫已经没有用了,现在他们最需要的是一口棺材。
棺材由水陆兼程并运,运回段八方的故乡时,已经是黄昏了。
大年初一的黄昏。
大年初一,母亲沾满油腻的双手,儿童欣喜的笑脸。
大年初一,新衣、鲜花、腊梅、鲜果、爆竹、饺子、元宝、压岁钱。
大年初一,祝福、喜乐、笑声。
大年初一是多么多姿多彩的天,可是八方庄院得到的却是一口棺材。这口棺
材虽然价值一千几百两白银,可是棺材毕竟是棺材。
在这时候来说,没有棺材绝对比有棺材好。
五
八方庄院气象恢宏。规模壮大,屋子栉比鳞次,也不知道有多少栋多少层。
八方庄院的大门高两丈四尺,宽一丈八尺,漆朱漆,饰金环,立石狮。
棺材就是由这扇大门拾进来的,由三十六条大汉用长杠抬进来的。
三十六条大汉穿白麻衣,系白布带,赤脚穿草鞋,把一口闪亮的黑漆棺材抬
到院子里,立刻后退,一步步向后退。连退一百五十六步,退出大门。
然后大门立刻关上。
后院中又有三十六条大汉以碎步奔出,抬起了这口棺材,抬回后院。
后院中还有后院。
后院的后院还有后院。
最深最后的一重院落里,庭院已深深,深如墨。
墨色的庭院里,只有一点灯光,一点灯光,衬着一片惨白。
灵堂总是这样子的,总是白得这么惨。
三十六条大汉把棺材插入灵堂里,摆在一个个面色惨白的孤儿寡妇面前,然
后也开始向后退,一步步用碎步向后退。
他们没有退出门口。
从那些看起来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倒的孤儿寡妇手里,忽然发出几十缕
缕淡如鹅黄色的闪光之后,这三十六条铁狮般的大汉就倒了下去。
一倒下去就死了。
就在他们身体接触地面的一刹那问就已经死了,一倒下去就永远不会再起来。
段八方有妻,妻当然只有一人。
段八方有妾,妄有二十九。
段八方有子,子有四十。
段八方有女,女十六。
现在在灵堂中的。除了他的妻妾子女八十六人之外,还有两个人。
两个看起来已经很老很老很老的人,好像已经应该死过好多好多好多次的人,
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表情。
只有刀疤,没有表情。
可是每条刀疤,也可以算是一种表情,一种由那些充满了刀光剑影、热血情
仇恩怨的往事所刻划的悲伤复杂的表情。
千千万万这刀疤,就是千千万万种表情。
千千万万种表情,就变成了没有表情。
黑暗的院落,本来也只有一点灯光,灯光就在灵堂里。灵枢前,灵案上。
忽然问,也不知从哪里有一阵阴惨的凉风吹来,忽然间灯光就灭了。
等到灯光再亮起时,棺材已不见。
六
密室是用一种青色的石砖砌成的,一种像死人骨胳般的青色。
灯光也是这种颜色,两个老人抬着棺材走进来,密室的密门立刻自动封起,
老人慢慢地放下棺材,静静地看着这口棺材脸上的刀疤和皱纹看来更深了,仿佛
已交织成一种凄绝而哀怨的图案。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没有人能看得懂他们脸上的图案所以也没有
人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他们也做了件让人绝对想不到的事。
因为他们忽然一头撞死在石壁上。
灯光闪烁如鬼火。
棺材的盖子居然在移动,轻轻地慢慢地移动,然后棺材里伸出了一只手,这
只手轻轻地慢慢地推开了棺材,然后段八方就从棺材里站了起来。
他环顾密室,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而得意的笑容。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已经绝对安全了。
现在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他已经横刀自刎于某地的长街上,他生前所有的恩
怨仇恨都已随着他的死亡而勾消了。
现在再也没有人会来追杀报复了,因为他已经是个死人。
一个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死人。这个秘密当然不会泄露,所有知道这
个秘密的人都已经死了,真的死了。
还有什么人的嘴比死人的嘴更稳。
段八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拉起了石壁上的一枚铜环,拉开了石壁上的另一
道秘门,然后他的脸色就忽然变了。
他以为他可以看到他早已准备好的粮食、水酒、服饰、器皿。
可是他没有看到。
他以为再也看不到追杀报复他的人了。
可是他看到了。
他的脸色惨变,身体的机能反应却没有变。
他的肌肉弹性和机智武功都保持在最巅峰的状态,随时都能够在任何情况下
用一根针刺穿只蚊子的腹。
只可惜这一次他的反应却不够快。
他开始动作时,已经看到了刀光。
飞刀。
他知道他又看见了飞刀无论他用什么方法,无论怎么躲都躲不了的飞刀。
所以他死了。
一个人用自已的预藏在身边的一把刀,一刀刺在自己的肚上,纵然血流满
地,也未必是真的死。
刀是可以装机簧的。
可是他这一次看见的是飞刀,例不虚发的飞刀。
所以这一次他真的死了。
于是江湖中又见飞刀。
第一部 浪子的血与泪
第 一 章
一
山城。
这个小城在远山,远山在千里外。
李坏又回去了,回到了这座城。
这里的风沙黄土和这里的人,他都久已熟悉。
因为他是在这里长大的,他是个浪子,他没有根,他的童年也只不过是一连
串恶梦而已,可是在他恶梦中,最不能忘怀的还是这个地方。
馒头铺并不一定只卖馒头,老张被人叫做老张的时候也并不老。
可是现在他老了。
每天他总是用他那发昏的老眼,看着沙尘滚滚地冲过,总好像奇迹随时会在
这条他已经居留了几十年的街道上出现一样。
他永远也想不到的奇迹真的会在今天出现了。
他看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人,穿一身灰扑扑的衣裳,懒洋洋地走到他那间
小店门口的馒头摊子前。
馒头笼子里正在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弭漫了老张的老眼。
他只能看得见这个少年人是个蛮好看的少年人,有一双精锐的眼,有一种很
特别的样子。
老张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样子,他敢说这个少年人一定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
“客官。”老张问;“现在小店的灶还没有开,可是包子馒头卤菜都是现成
的,客官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
这个少年用一种很温和的语气对他说出了这么样的一句话。这句活可真是让
老张吃了一惊。
“你要吃我?”老张简直吓呆了“你为什么要吃我?我有什么好吃的?”
“你当然好吃。”这个少年说:“如果我不吃吃你,我怎么能活到现在?”
老张吃惊地看着他,忽然笑了,大笑,笑得比看见了什么都开心。
“原来是你,你这个小坏蛋”老张笑得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打起了折子,“你
以前天天吃我,吃了我好几年,好几年不见,你还要来吃我?”
“我不吃你吃谁呢T”这个少年人真绝,不但说的话绝,做的事更绝。
他居然真的把老张馒头摊子上的笼子打开了,把笼子里所有的包子馒头全部
拿了出来,而且真的全都吃了下去。
“你真吃?”
“我当然真吃。”
老张又笑了:“你记不记得你十一岁生日的那一天,半夜里偷偷地溜进来吃
了我多少包子?想不到今天你比那天吃得更多。”
“我是练出来的。”
这个少年的笑容好像变得有点伤感了:“一个从六个月大就开始挨饿的人,
别的事练不出来,这种事总可以练出来的。”
“你吃吧!”老张故意叹了一口气“你尽管吃,反正我已经被你吃习惯了。”
“你当然也习惯了不收我的钱。”
“你既然已习惯不给,我当然也只好习惯不收。”老张苦笑:“反正我也收
不到。”
可是老张在说这句话时,却好像跟他习惯上说话的样子有点不一样。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