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屹湘一走,邱亚非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敛了。他揉着上身手术刀口的位置,缓缓的揉着。到屹湘回来,也不过是几分钟,他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似的,很多的东西都在脑海里闪现,密密麻麻的,再看屹湘,笑微微的将一包久而不用的工具打开,一一放置在他面前,甩着她那软软的柔若春水的刘海儿,问:“爸爸,工具都没锈,您的手锈了没?”
邱亚非笑出来。
屹湘跑出去拿了一个方凳进来,坐在方凳上。
邱亚非展开那大大的围兜,一甩,走过去替女儿围上。
颈上绕的很紧,屹湘“哎哟”一声。被裹在围兜下的手就钻到了领口处,撑了一线空隙,说:“喘不过气来了。爸,您这手还是那么狠。再用点儿力气,可不是得勒死我了……”后脑勺被父亲推了一下,屹湘笑了。听着剪刀在父亲手里“嚓嚓”作响,就像自己拿着剪刀对准布料下手的时刻,那声音是令人愉悦的……她回了下头,正看到父亲拿了花镜戴上,便呆了一下。
邱亚非从花镜上方看着发愣的屹湘,说:“还不坐好了?回头车子来接我,给你剪了一半我就得走,别哭鼻子给我看。”他说着,右手上扣着剪刀,两手的无名指往屹湘耳边一固定,让她保持在一个合适的位置。
屹湘的头发细软,垂下来,柔顺的齐着肩膀。
邱亚非挑了女儿一缕发,对着光仔细看,便说:“……难怪你妈妈心疼你,整天要给你补营养,看看你这头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没有好好儿照顾自己……”
屹湘呵呵笑着。见父亲转到了自己正前方,拿了梳子梳着头发。牛角梳温润的滑过头皮,这边、再这边一些……头发就这么被归拢着。她微微低了头,看着父亲在这么暖的天气,衬衫外还穿着薄薄的毛背心,她鼻子又发酸了。
几点细碎的头发崩到了毛背心上,她脖子不敢乱动,手却忍不住伸出去,拨开那点碎头发渣子。
“您还穿着毛背心。”她缩回手来。
“这老屋子,深。坐久了,挺凉糁。”邱亚非说着,仔细而缓慢的剪着,不时的用梳子梳理下。渐渐的,那刘海儿出了崭新的形状,弯月一般,服帖而柔顺的覆在屹湘额头上。邱亚非拿着梳子的手,拨了拨这刘海儿,他沉默良久,只看着女儿。“有心事?”他问。
屹湘抬起头来,看着父亲乌沉沉的眼睛,复又低头,说:“爸,我可能,又做错事了……”
第十五章 依依沉默的康桥 (八)
胸口闷的很,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她深深的呼吸着。这样的一句话,闷在心里,是闷不住的。
她看着父亲那对圆口鞋。
潇潇说,身体不好的父亲,有时候腿会肿,穿鞋就爱穿那种一脚蹬……她摇了下头。感觉到父亲那温暖的手扶住了她的额头,她默默的,就只盯着那鞋子——鞋子挺旧了,牛皮底子的边缘,跟粗布接合处,有些磨损。
邱亚非摸摸女儿的额头,说:“可不是‘又’做错了嘛。”
屹湘听着父亲那温和的声音,抬头。
邱亚非说:“怎么能一下子喝那么多酒?”
屹湘哑然。心头突突的跳着。
邱亚非见女儿变了脸色,不动声色的,拿了软毛刷子,顺着围兜的领口刷着碎头发屑。软毛刷细碎的扎着屹湘颈后的肌肤,有一点点的刺痛。在围兜被解开的一瞬,她下意识的用手掌遮住了颈子,手指灵巧的拉高了衣领。
邱亚非就当是没看到女儿这个小动作,叠着围兜,说:“现在知道错了?喝的那么凶,得多少天才能缓过来?年轻的时候,无限度的透支健康,总有一天会……”
“爸!”屹湘叫道。心跳的更急。总知道自己那句话是不该说的了,可忍不住。而这些天,她是忍的太久了。
脸就那么紫涨起来,烧的不像样。
邱亚非将剪刀和梳子放回去,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女儿着急的模样,微笑了下,说:“你这样孩子,这有什么?更严重的状况,我也都过来了,还怕这一两句犯忌讳的话么?”他拍了拍桌沿,又说,“去吧,洗洗去。等下我出门,顺道送你过去——叶伯母是好意,不可无礼。”
屹湘见父亲拿起了笔,知道他要抓紧时间工作一会儿,自己闯过来,已经是占用了他不少时间。于是站起来,先把地上扫干净,再收拾好工具。
窗外吹进来的风已经有些凉意。
屹湘走过去,轻手轻脚的,将窗子关好。窗帘拉上。她整理着那薄薄的白纱,转眼看到案头上一摞红色的信封。心知大约是哥哥喜宴的帖子。
“还没有送完呀?”她自言自语的。
“只有这几份了。得我和你妈妈亲自送去的。偏偏我们俩这些天总凑不到一处去……还好之前已经打过电话了。”邱亚非低头在文件上勾画着。
屹湘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打开来。看那抬头,心想这的确得是父母亲亲自登门送的帖子——看帖子倒是潇潇动笔写的。蝇头小楷,工整中透着刚劲有力,非常好看。形神之间,都很得师父的真传,却又有他自己的风格,也能看出这几年他的积淀。她不由的就叹了一句好。收起帖子来,问:“爸爸,当年写给妈妈的信,妈妈还都留着吧?”
“留着呢——你还不知道妈妈?什么东西要给她捏在手心里,千年万辈子都不带出毛病的;什么话要是给她记住了,也千年万辈子不带忘的——那些信,说是等我什么时候翘了辫子,她好在给我结集出书的时候,凑上一两篇。”邱亚非开着玩笑。一行说,一行就将文件收起来,“难得你妈还有这幽默感——我倒是不介意人家都知道邱亚非也有这么浪漫的年轻时代,就怕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屹湘心里酸酸的,可终于是从内到外的笑了出来。她走到父亲椅子背后,从后面使劲儿的拥抱着父亲。父亲新生出的发,银色的,还像以前那样又短又硬,却是稀疏了很多,贴着她的腮和耳——热乎乎的,让她觉得刺痛,又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爸。”她收了下手臂。
“嗯?”邱亚非抬手拍拍女儿细瘦的手臂。
“对不起……”她眼睛盯着父亲办公桌上的玻璃板。那儿,早年间一家四口的黑白照片,端正的压在墨绿色的薄呢子上——父亲工作的时候,一低头,就能看到这张照片吧……她这样从背后拥抱着父亲,说着这句话。知道自己假如看着父亲的脸,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
邱亚非沉默着。女儿手臂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松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马上离开,却又犹豫着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而是在等着他的回答……这让他心头震颤。
“湘湘。”他也看着那张照片。
“爸。”
“别再跟爸爸说对不起,行吗?”
“爸……”
邱亚非空着的那只手,点着照片里剪着童花头的那个小脑袋瓜儿,说:“若是可以,爸爸很想,一直给你剪刘海儿,剪到爸爸拿不动剪刀的那天。”
屹湘的额头,低低的,越来越低,靠上父亲的肩头……
她没有再说什么,在傍晚的时候,听话的按时出门,跟着父亲一起上了车。
在车上,她嘱咐父亲记得按时吃药和休息。
邱亚非答应着,却在她下车之前,说:“湘湘,不要担心爸爸的身体。爸爸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屹湘抿了唇。握住父亲的手。温暖的手。她觉得心里安定些。极害怕父亲的手冰冷……至少此时不是的。可还是有些怕。不知是因为父亲的话,还是父亲说这些话时,那与平时稍显不同的语气。
但她只是点头。
邱亚非等司机停车,也说完了,让屹湘下车去。
屹湘站在叶家门前,望着父亲的车子远去,才看了看自己立着的这道大门前那安静的岗哨,定了定心神,拎着袋子往里走。
天已经黑透,院子里各处的灯都已经亮起来了。屹湘往里走。院内安静,虽不时有人影,还是静的。只是这安静丝毫不让人觉得不舒服,而此刻温暖明亮的灯光,更是补足了这安静带来的可能的孤寂感——她站在二进院里,望着高高的宝塔松上缠绕的彩灯,那细小的灯泡闪闪发光,像好看的圣诞树,喜庆的很——想必,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喜事准备的呢。
屹湘看着,往上房走。
已经得到通知的叶夫人,不是从上房而是从厨房出来,一眼看到站在廊下的屹湘,微笑着,一边将围裙从除下,一边对屹湘说:“湘湘快点儿进来坐……”
“叶伯母。”屹湘站在叶夫人的面前。笑容是有点儿腼腆和拘谨的,说:“我来了。”
第十五章 依依沉默的康桥 (九)
叶夫人微笑着,高高的鼻梁上还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