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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实在难熬,一分一秒都显得特别长久,甚至令人觉得是停滞的,空气冷凝,连呼吸都觉胸痛。
最爱的人在手术室里面临生死挣扎,是无意识的,他们这些有意识的人则是伤透了心,恐惧一点一滴的啃蚀掉他们的信心。
终于,急诊室大门开了,守在门外的四个人同时站了起来。
“医生……”尤嘉丽心急如焚,强忍多时的泪水滴落下来。
医生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取下口罩,疲累的脸孔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应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我接过很多这种案例,令嫒是少数存活下来的病患,今晚是危险期,只要能平安度过,没有并发症状,我想再来谈也还不迟……”
目光在豫让身上多停驻了几秒,陌生的脸孔,想必是引发这次突发状况的祸首吧?
他是莳萝的丈夫,他能猜到,虽然他们的婚礼当天他在国外参加研讨会不克参加,但站在白家人之间,他的身分特别明显。
医生留下交代,“她需要住加护病房好好观察。”意味深长地再补上一句叮咛,“记住,现阶段别再让她受到任何刺激了,一点点都不行。”
他不想干预他人的家务事,但照顾病人是他的责任,他有义务替病人杜绝一切的伤害。
这个男人主导了莳萝病情的好坏,他的存在威胁性太大,不宜冒险。
“知道她平安了,你可以回去了。”白芥安第一个听出弦外之音,护妹心切,立刻下达逐客令。
“你放心,要让一个女人放弃,那就是心死,莳萝或许会有一段阵痛期,但是只要她熬得过,往后的大好日子尽可供她挥霍,别说她不再缠着你,就连听到你的名字,她都会想吐。”
这段话像是当头棒喝,催化了豫让的不安。
“你若觉得报复过往比珍惜现在与未来的一切重要,那么便去做吧,没人会阻止你,只希望最后不会悔不当初。”
当他是朋友,希冀仍能点醒他的盲目昏昧,白芥安苦口婆心的说:“你害怕爱情,嘲讽它的存在、拼命的躲避,偏偏它无孔不入,早就在你心中孵化,你真以为你的表现是爱她吗?
并不,你其实在耗损她的生命力,你最爱的是自己,你囚禁着她的感情,为的就是要她死心塌地,存着一丝希望……豫让,你太自私,如果你无法克服自己的障碍,那么好心点,松手放她飞。”
松手放她飞……反复回荡耳边的五个字,钻进他的心坎,慢慢沁出来的,是悔恨。
※※※
美国,陌生的国度,随着父母来此拜访权威名医的莳萝,为了不要看见父母眼中的忧愁与担心,选择一个人在医院住下,接受医护人员的照顾,安抚了父母回到台湾,独自静待开刀的日子到来。
然后,她开始适应每天一成不变的平静生活。
平静的是外表,纷乱的是内心,她一直自欺欺人,却总是瞒不过杜克医生的检查。
这天,杜克医生刚来过,临走前,告诉她有位访客,她一直想不出来会是谁,因为爸妈不会单独来,至于大哥,他有公事要忙,手术前一天才拨得出空来看她……
那会是谁?
她的脑海其实闪过另一个男性脸庞,但她却也明白,不可能是他。
他怎可能来美国看她,何况他并不知道她在这儿,没有人会告诉他的……
曾经修过心理学的杜克医生鼓励她时时怀有希望,如此她的心脏才会快乐,心脏快乐了,手术成功后的疗养会很顺利。
他说医生只能帮她开刀,但治疗不快乐却必须靠自己。很深奥的一段话,但她却明白他的意思。
所谓心病还要心药医,治疗她不快乐的心药,就在自己手上……真在她的手上吗?
若是如此就太好了,如果能够掌握自己的喜怒哀乐,她就不会让自己那么痛苦了……
奢想快乐的滋味,她必须找到豫让要得那张幸福处方笺,上面载明的承诺,绝对能够治疗所有的病痛。
“莳萝……”
摇头苦笑,她又在想他了,这次甚至想得太深,产生了幻听,仿佛他真的就在身旁唤着她的名字。
“莳萝——”
握起双拳抵住太阳穴,她真的想他想疯了,都怪医生,他的心理辅导勾出了她的脆弱及对他的记忆。
大哥说急救的那天他也去了,但被他赶走了,还说迟早有天他会后悔,因为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承认了对她的感情……
她认为那是大哥为了安慰她而说的话,他怎会后悔,若是后悔了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不敢燃起期望,即使医生一再鼓励,但她真的怕极了期待落空的无助。
“你就不肯回头吗?”更为清晰的嗓音,甚至愈来愈接近了。
莳萝惊诧地猛然回头,落入眸心的,竟是真真切切的实体,豫让本人就在她的眼前!
“豫……”她发不出声音,喉头已经哽咽。
豫让困难的问候了句:“你还好吗?”他好激动,方才见她望着窗外的孤单背影,教他好想用力抱着她,不停道歉。
是他将她逼来了美国,离开父母、兄长的身边,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寂寞与想念。
不该如此脆弱的,她的情绪怎能轻易被他挑惹得不能自己,可是听闻他的声音,她就好想哭、好想哭……
“别哭,你别哭……我答应杜克医生不能让你太激动的……”豫让努力抹去她狂泄的泪水,跌入她给的温柔感动里。
他恨过每一个人,好恨好恨没有人爱他,殊不知,他最恨的是从没有爱过任何人的自己。
讽刺的是,怕她是全世界唯一一个真正用心爱他的人了,他却狠心将她赶走,让自己痛苦万分……
忏悔和赎罪都无法弥补他在她心上刻划下的伤痕,自认无法挽回脱轨的现实后,他曾想用工作冲淡记忆,却发现她的影像早已烙印在胸口,融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白芥安的教训在辗转难眠的夜晚时分反复出现,接着是一通来自美国的电话,给了他醍醐灌顶的惊醒。
经过与莳萝之间破除心防的心理谘商,杜克医生就着详整的病患资料找到他,简单问了句:你还要不要她?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后,他告知了她在美国静养的落脚处,要求他全力配合。
他要不要她?当然要。
终于明白莳萝是他生命的指标,没有她的崇拜,一切的荣耀都是枉然……他这个傻瓜要走过无数冤枉路,失去后才清醒。
他明白与其自责、惭愧、钻牛角尖,不如让她幸福。
所以他来了,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你……为什么来了?”她缺乏信心地问道,拼命记着他现下模样的同时,又怕将他看得太清楚,日后遗忘不容易。
豫让轻搂着她,大掌抚着她的背脊,“莳萝,手术后你愿意和我回去吗?”
“你不要我了……”她委屈的说,泪水让强大的压力给挤了出来。
“我要!我当然要!”究竟他伤她多深,让她不再积极地渴望他给的幸福?
“静香小姐呢?”
“我不再追究以前了,当然安田静香也不会存在我们之间。”他很肯定的给予承诺。
“为……什么?”莳萝咬着唇瓣,不住的啜泣,因为感动。
浓烈不可抵挡的爱意,宛如从他温暖的双手汩汩传送,被他碰触的地方热呼呼的发烫……她好怕,好怕又是一场伤害,她想抽回手,却因他眼里的痴狂而怔祝
“你是在家人的关爱下成长的,凡事无争;而我的生长环境不好,所以才会一心想要更多……莳萝,我想要你,我以后的人生里,真的很想拥有你……”
听见他无力的呢喃,莳萝的心揪了起来,喉咙干涸得发不出声音,灵魂仿佛被他眼底的深情吸附进去。
“我好想念以前的生活,只有爸爸、妈妈、哥哥的呵护,没有不愉快……”她在抱怨吧,或者也可说是发牢骚,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这次自己可以任性,而他会包容所有的她。
“虽然我没有六只手,但至少有三个人的温暖,勉强合格。”
“真的吗?”莳萝仰头看着他,“我可以握你的手?”卑怜地寻求再一次同意。
“当然。”豫让将自己的大掌放至她白嫩的手心,让她温柔地握祝“握牢喔!不过一旦握住了,可得交出你的一辈子,怕不怕?”
“不怕……”她求之不得。
莳萝反复握紧他的手,左手、右手,眼泪落在他们交握的十指上,渗入两人的肌肤里。
抽噎一声,在放肆大哭之前,将脸埋入他经过阳光曝晒后带有暖香的胸前,全身涌出的畅意让她有一股想狂喊、狂跳的冲动。
她在哭,也在笑,脸颊红通通的,梦幻的色彩点染得她的嘴唇嫣红如醉,一副如饮绸缪的女儿情态。
他来了,给了她一张治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