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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援低声道:“八成先要见你,记住,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刀谱的事尽可推在我的头上。”
他料得一点也不错,尤二娘和花琴直接到了三号牢房门前才停住。
花琴向何凌风上下打量了一遍,问道:“你真是天波府的主人杨子畏?”
何凌风故作冷漠,道:“怎么?难道会是假冒的不成?”
花琴笑了笑,道:“你运气不错,谷主要召见你,希望你一切实话实说。”
尤二娘用钥匙打开了牢门的铁栅,笑道:“杨大侠,好走,但愿你别再回来了。”
何凌风耸耸肩,道:“二娘招待周到,看样子还得打扰一些时候。”
走出石屋,外面早有四名镶蓝边的女子等候押送,人人长刀出鞘,戒备十分严密。
花琴领路,一行人转进一座幽静院落,绕过回廊,直赴一间大厅。
这间大厅除了宽敞幽静之外,内外收拾得一尘不染,厅门开着,里面的布置跟上次“会审”的大厅相似,只是缺少了警戒的人。
四名押送女子也在厅外停了步,仅由花琴领着何凌风走进大厅。
厅中静悄悄的,既无侍卫,也不见刀剑兵刃,一个红衣少女坐在桌案后,正低头看着案上一叠文件。
少女身后五尺外,另有一张椅子,坐着一个面垂黑纱的女子。
何凌风初以为那戴面纱的女子必是谷主,仔细看时,却吃了一惊。
敢情那戴面纱的女子虽然也穿红衣,襟上却没有镶边,那低头审阅文件的少女,衣上竟赫然镶着闪亮的金边。
少女低着头,一时无法看清她的面貌,但无论从任何角度估计,她的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
这么年轻一位少女,竟是迷谷谷主?
何凌风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惊异,刚跨进厅门,便停了下来。那少女仍然低着头在审阅文件,却轻轻摆了摆手,道:“给杨大侠看座。”
花琴搬过来一张椅子,何凌风远远地坐下,竟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他只觉那少女举手吐字,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令人不期然有自惭形秽之感。
厅中一片肃静,落针可闻,谁也没有开口,只有那面垂黑纱的女子,目不转瞬注视着何凌风。
何凌风也偷偷打量她,却猜不透她是什么身份?
好半晌,那少女才缓缓抬起头来,向何凌风淡然一笑,道:“杨大侠是天波府的主人?”
她一抬头,越证实何凌风的估计没有错,看上去,她顶多只有十八九岁,面带稚气,人也生得很美,只是那双眼睛,却宛如两道深不见底的水池,澄澈、幽深,含着慑人的寒意。
何凌风不由自主移开了目光,轻轻答道:“是的。”
少女道:“不知天下共有几处天波府?”
何凌风道:“只有九曲城天波府一处。”
少女道:“那么,杨大侠是天波府第几代主人呢?”
何凌风怔了一下,道:“天波府是由先父手创,生我兄弟共七人,自从先父去世,长兄汉威及五位兄长,都先后离府一去不返,如今才由我继承父业。”
那少女一边听,一边点头,微笑道:“这么说,杨大侠是天波府最后一位主人了?”
何凌风道:“不错。”
少女道:“杨大侠刚才说,你六位兄长都先后离家,一去不返,知道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何凌风道:“谷主何必明知故问,在下六位兄长都是为了寻觅红衣慧娘遗留的绝世刀法,先后来了迷谷,难道谷主会不知道?”
少女笑了笑,既未承认,也没否认。却转换话题道:“杨家神刀业已独步天下,你们何须再寻觅什么绝世刀法?”
何凌风道:“这是因为上届罗浮刀会,‘天下第一刀’荣衔被岭南香云府夺去,兄长们才立志欲求重振家声,而据说红衣慧娘遗留的刀法,正是杨家神刀的克星。”
少女摇摇头,道:“世上武功本无极限,克制只是取巧的手法,怎能称为绝世?你们偶遇挫折,不图反省自问有没有发挥家学的威力,有没有使杨家神刀发扬光大,却一心只想学巧,真是舍本逐末,何其愚蠢。”
何凌风想不到她年纪轻轻,居然说出如此精辟的道理,不禁动容道:“谷主立论确是至理名言,可惜这世上能反省自问的人太少,愚蠢的人却又太多。”
少女接口道:“杨大侠自问是那一种人?”
何凌风道:“我……自然也是愚蠢之人。”
少女紧接着道:“那么,杨大侠到本谷来,也是为了寻求绝世刀法?”
何凌风道:“那倒不是,我根本不知道迷谷的位置,咱们一行三人,是为了追查姊妹会巢穴,被诱来大巴山。”
少女道:“姊妹会是怎么一回事?”
何凌风道:“详细情形还不太清楚,在下只知道那是武林中新近出现的一个神秘组织,会中全是女人为主,要与天下男子一争强弱。”
少女笑了笑,道:“这些人野心也太大了,天地造物有男女之分、阴阳之别,原是各有所属,各司其事,男主外,女主内,本来没有什么强弱可争的。就拿本谷来说吧!咱们虽然命女人习武,那是因为祖传武功比较适合女人练习,并不表示女人比男人强,咱们除了武事一途之外,仍然尊男子是一家之主,彼此相敬相亲,这不是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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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说到这里,忽然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杨大侠,我想再问你一句话,希望你实话实说,千万不要隐瞒。”
何凌风道:“谷主请问。”
少女两道目光凝视着何凌风,一字一字道:“你真的是天波府主人杨子畏吗?”
何凌风心中一动,不答反问道:“谷主莫非怀疑我是假冒的?”
那少女肃容道:“不错,对你的身分,我们的确有些怀疑。”
何凌风道:“为什么?”
少女道:“因为去年也有一位杨子畏来到本谷,也自称是天波府主人。”
何凌风道:“噢!世上竞有这种巧事?不知那一位杨子畏现在什么地方?”
少女道:“他已经死了。”
何凌风故作惋惜道:“这太可惜了,不然,我倒真想见见那位同名同姓的朋友。”
少女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假冒你的身分?”
何凌风微笑道:“他和我不仅同名同姓,又都是天波府的主人,咱们之中,必然有一个是假冒的,现在他既然已经死了,谁真谁假,还有什么关系?”
少女道:“不,这关系非常大,你一定要说实话,否则会有十分严重的后果。” 。
何凌风想了想,道:“人死无对证,就算我是假的,而我一口咬定自己是真的,谷主又怎么分辨真假呢?”
少女道:“我自有办法分辨,不过,我希望你自己坦白说出来,如果等到我来指证,你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何凌风笑道:“有选择机会如何?没有又如何?”
少女道:“说实话就有生机,说谎话只有死路。”
何凌风默然片刻,道:“我认为自己说的全是实话,至于谷主是否相信,那就不得而知了,最好请谷主证实一下。”
少女道:“你不后悔?”
何凌风道:“当然不。”
“好。”
少女回头向那面垂黑纱的女子一领首,道:“你来认认,他究竟是真是假?”
那少女答应一声,缓缓举手摘去了面纱。
何凌风的眼睛突然张大,失声道:“婉——君——。”
不错,她正是冯婉君。
从外貌看,她跟姊妹会那名假扮的冯婉君完全一样,然而,从神韵和气度看,却远比后者高出太多。
一个人尽可能假扮另一个人的外貌,甚至可以模仿他的声音、举动,但绝不可能扮出另一个人的神韵和气度。
神韵和气度,代表一个人的出身、家庭、教养和学识,也代表他自幼至长,所受的遭遇和环境变迁。
世上绝没有两个身世、经历完全相同的人,因此,也绝没有两个神韵和气度完全相同的人。
正因如此,何凌风一眼就看出,眼前这女子,才是真正的冯婉君,绝非姊妹会那名冒牌货。
也正因为这一点,何凌风才会惊呼失声——冯婉君还活在迷谷,他的身分便必然要被拆穿了。
何凌风瞪眼看着冯婉君,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冯婉君也同样目不转瞬注视着他,满脸冷漠,没有一丝表情。
好半晌,她不言、不动,就像一等石像般凝视着何凌风。
少女道:“冯婉君,你看清楚了吗?””
冯婉君缓缓点了点头。
少女道:“他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
冯婉君又点点头。
少女道:“现在你告诉我,这人是不是你的丈夫杨子畏?”
冯婉君没有回答,却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