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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口水咽下,我觉得全身都被充进了一些气力,眼前顿时明亮起来。第一个映入我眼的东西却是一把银勺,勺上放了些褐色的药汤,散发出一种清甜略带苦涩的味道。还未等我回过神来,这把勺子已经放进我的口中,将药汤灌了下去。旁边又伸过一只拿着白丝帕的手来,熟练地将我口边残留的药擦去。那个柔和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衣衣,好些了么?”
衣衣?!
我顿时知道了这个声音和手的主人是谁!
能叫我衣衣的,只有一个人,那个嘻皮笑脸的登徒子!
我突然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气,猛力向身后推去,大喊道:“姓商的!你又趁人之危,占我便宜!”手没碰到商少长的身子,却在一推之下手拨到了药碗,只听“啪啦”一声,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褐色的药汤溅在地上到处都是。商少长苦笑地站在我面前,他的青衫下摆星星点点都溅到了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看来你还有力气打我骂我,病是好得快了。”
我却没听到他说的话,眼睛死死盯着他衣服下摆,那褐色的药渍在他的衣服上,突然看起来那么象干涸的血迹。这一瞬间,突然我的脑子里一下子充斥进晕倒前的一幕幕血腥。胃里一阵翻腾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商少长离我最近,这大半呕吐物又很“幸运”地落在他的青衫上。
商少长用手轻拍我后背,看着我吐得晕天黑地,将他的青衫搞得一蹋糊涂。待我吐完后,随手用自己的衣袖擦擦我的嘴角,将我扶到床上躺好。才用最快的速度脱下外衫,又拿出一领新衫换上,把地上的污秽打扫干净后,微微笑道:“吐完后可好些了?”
我躺在床上,怔怔地任他摆布。看着他忙前忙后,细语抚慰,竟与初见他时放荡不羁判若两人。不由脸上一红,隐隐觉得自己刚才对他恶语相向大为不该。定了定神,我轻声道:“刚才……刚才……”
商少长却不以为仵,笑道:“刚才看你骂我时神完气足,看来我为你做的推宫过血有效得很呢。”稍顿一顿,又道:“可是,却也真不知道是你的病重些,还是那个傻小子的病重些。”
“傻小子……逸扬!!云逸扬怎么样了??”我大惊起身,却觉一阵眩晕,身子又跌在床上。我恳求地望着商少长,他也在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望着我,“求求你,带我去看逸扬!他……有没有事?”
“有没有事?他中了‘蚀骨’的毒药,要是我再来晚一步,他便真要‘蚀骨’了。”商少长看看我焦急的神色,又加了一句,“他的刀伤我能治好,但他中的毒……我解不了。”
“啊――连你也没有办法吗?这……这怎么办可好?”我听得商少长一番话,好似在我头上响起一个惊雷!“逸扬是为救我中的毒!他若中毒不治……我……我……”
商少长一双深遂的眼睛看着我,缓缓道:“你怎么样?殉情么?”
我怒道:“姓商的!你胡说什么!”
商少长轻轻一笑,也不生气,“当下之计,还是看看这小子的命大不大,如果是命大,还是有法可救的……”他脸色一正,看着我道:“可你自己也病得不轻!你的风寒已非一日,近来已有咯血之症,渐渐侵向肺部,而且你身子又弱,若想好起来可是加倍缓慢,你自己的身体不会比云逸扬好多少!”
我摇摇头道:“你……现在不用管我,我现在想去看逸扬!他到底怎么样了?”
商少长看看我,笑容中竟似含着一丝宠溺,这一刹那,我几乎失神在他柔和的笑容中,“现在不会再吐了吧……”还未等我从这笑容中回神,他又加上一句:“要不让别人看到你大吐特吐,还以为我们已经有了!”
有了?!
我睁了半天眼睛,才明白他口中的那个“有了”。
“你……姓商的!!”一个枕头飞向商少长笑得贼贼的脸――
看着他笑得那样开心又得意,真难想象这双温柔的眼睛,居然会射出如最冷的刀锋般肃杀的目光。
在他杀灰衣杀手的一刻,他眼中射出的冷厉与狂怒几乎可以让周围的一切冰封。
我随商少长走进云逸扬的卧房,就觉得房间内弥漫着一种沉重的草药气息。这个小小的卧房里坐满了人,云夫人、优华、徐大娘、公孙先生、苏三手、阿牛、杨伯……满满地围了一屋子,每个人的眼中,都流出抑制不住的愁苦和悲哀,云夫人本来年近四十,平时看起来只有三十许,可现在看起来却好似在一夕之间,一下子老了二十多岁!鬓发乱了也根本未加注意,口唇不住翕动:“扬儿……我的扬儿……”念叨之间,眼角突然流下泪来。
我心中一阵酸楚,满腔话语到了嘴边却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许久才慢慢张口:“云……云姨……”
云夫人闻声缓缓回身,擦了擦眼角残泪:“孩子……逸扬他……”语声顿时哽咽,连忙用手帕捂住嘴,再也说不下去。周围的优华与徐大娘也流下泪来。
在场众人中,最兴高采烈的,恐怕倒是最让周围众人担心的那位――云逸扬。
云逸扬斜倚床边,背后放了一个枕头,见到我走了进来,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招手高叫道:“白姐姐――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快快,到我这里来坐!”他眼睛闪闪发光,居然十分兴奋,只是他面色本来黝黑,现在却现出一种奇异的苍白色,且眉间隐隐透出黑气。只说得这样几句,云逸扬的脸上便透出淡淡的嫣红,胸口微微起伏,显是有些吃力。
我走到他床边坐下,柔声道:“逸扬,你现在可觉得好些了?”云逸扬哈哈一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只那杀手的轻轻搔痒般的两下子,才不会把我怎么样!大家都是太过杞人忧天才会愁成这个样子,你看我精神气足得很,哪象有个什么病?”看得他仍象平时那样对我嘻嘻哈哈,我又是心头一痛!手轻轻抚上他额头,“你现在觉得如何?可要如实地告诉姐姐,不许瞒我。”云逸扬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轻声用只有我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只要姐姐平安无恙,我就是死了也甘心!”
“你……你这小孩子,说些什么!”我闻得他言,心中却似被重锤狠狠一击,一种又酸又涩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由得这句话冲口而出。看得云逸扬孩子气般紧紧抓住我的手,过不多时,竟已沉沉睡去。我才缓缓将手抽出,为他掖好被子,让他睡得舒服些,但我这个对医道一窍不通之人也能看出,云逸扬表面精神不错,但脸色白中泛青,中气不继,呼吸间促,明明是极度虚弱之人的表征。正颦眉暗暗沉思间,只听得商少长沉声道:“云夫人,白衣,我们到别屋叙话。”
桌子上,放着一把细长轻薄的短剑,剑身慢慢泛出一种诡异的青光。
就是这把曾经在孟庆手中的剑,造成云逸扬现在的病入膏肓。
“温柔一出,销魂蚀骨……”商少长随手拿起桌上短剑,轻轻一抖,剑光闪闪,剑上一道青芒竟似活了一般吞吐不定。在灯下看去,有如一条剧毒无比的青竹丝。商少长一改平时嘻嘻哈哈的笑容,头一次面色变得凝重非常,“这把剑,就叫‘温柔’!”
温柔?
“不错,温柔!”商少长看着我和云夫人惊讶至极的脸,正色道:“只因为它的剑刃实在是太细,太薄,所以当你还没有感到痛苦时,它就已经带走你的命了。”他微微一笑,“这在许许多多的杀人方法中,不就是最温柔的一种?”
我看着这把几乎带走云逸扬命的短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宁愿孟庆当时夺走的是我的命,而不是那个爽朗开怀的少年!
孟庆用那柄剑刺来的时候,已经算准我避无可避,但又在剑身上涂满毒药,真的是想置于我死地!
“剑叫温柔,使用这种剑的组织,也叫‘温柔’”,商少长缓缓道。
我惊讶地看着他:“难道这些杀手,竟也是有组织的么?”
商少长道:“当然有,正因为他们有组织,所以才每一次行动都周密策划,进退有度。尤其是他们派了五个杀手来归云庄,就是算准了归云庄尽是老幼妇孺,五个杀手便已足够。但是却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没有几个人在归云庄,所以他们只杀了一个小丫环。”
“啊――小丫环――铃铛儿!!”我面色大变,眼前突然蒙上一层黑雾,脚下踉踉跄跄向后退去,“咣”地一声,脚跟磕到椅脚,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椅上倒去――
铃铛儿,那个可爱的,总是追着叫我“白姐姐”的小姑娘,年轻活泼、正当花季年华的小姑娘,居然无声无息地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