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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绿一蹦一跳地跑到床边,笑眯眯地看着我:“白姐姐,你可起床了,咳嗽好些了没有?”
我微微一笑,慢慢平抚恶梦带来的心悸,“好些了呢,可能天气太冷,我不大习惯罢了……”
小绿亮闪闪的眼睛一转,道:“姐姐难道以前不是住在这里的人吗?会不习惯这冷天气?”
我抬眼向小绿脸上望去,只看她坐在床上笑嘻嘻地,两只小脚在床边一荡一荡,一派天真无邪的神态,便慢慢道:“不错……我不是这里的人。可是,从今以后……我便再也回不去我的家乡了……”
小绿闻言突然跳下床来,抓住我的衣袖连连道:“白姐姐不要想家了!喏,这里甜甜的糖,小绿请你吃糖!”她伸出手心,白白嫩嫩的手掌上赫然放着几粒切成方块的糖果,一股甜甜的柑桔香气从糖果中传出,我看看小绿,看她眼中流出一种希冀的神情来,便不忍心拂了她意,拈起糖果放入口中,没想到这糖果入口即化,清凉无比,有一种隐隐的药香从喉中溢出,觉得胸口顿时轻松许多。不由笑道:“谢谢你,小绿!”
小绿天真的笑容却慢慢散去,换上一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深沉的神情,缓缓道:“白姐姐,我没想到你那么天真。”
“我?天真?”我看着小绿笑容尽去,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说我天真?”
“因为你容易相信人!”小绿抓住我的领口,小鹿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因为你太容易相信人,你这么容易就相信我!你不知道我的来历,不知道我的身世……你甚至不知道我给你的东西是什么你就吃下口去!”
我轻轻抱住这个小姑娘发抖的身子,喃喃道:“其实……我以前不是那么相信人的……也不那么喜欢收留人……只是,当有一天你也被别人相信,也被别人收留,你就会发现,其实人也不是那么坏的。”我对小绿轻轻一笑,“只因为,我也是个漂流的人,我也被人收留……”
“不管不管啦!你就是太好心了,早晚要让人骗的!”小绿揉揉眼睛,孩子气地抱了我一下,右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木盒来,放在我的手中:“里面的糖一天吃两次哦,最好就着蜂蜜水喝下去。”她又恢复了如孩子般的天真,“白姐姐,我走了!”推开门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小绿刚走,云逸扬推门走了进来。
他和小绿虽然一见面就吵架,但至少有一点是一样的:进别人的屋子都不敲门,比进自己的屋子还要自然。
“白姐姐,小绿那个臭丫头又来烦你了是不是?”云逸扬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喝了下去,抹了抹嘴上的水渍。
我好笑地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无奈地说:“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叫她臭丫头。”
云逸扬不在意地挥挥手,看了我一眼,突然讶道:“白姐姐,你今天的脸色怎么那么白?”
我摸摸脸颊,怔道:“有吗?……”沉思半响道:“逸扬,商少长走了多少日子了?”
云逸扬偏头想想,“大概总有半个多月了罢……咦?白姐姐怎么问起那个‘混蛋’了?”云逸扬朝我挤挤眼,促狭道。
我故作不经意道:“哦……他走了这许久,你的功夫也不知道练的如何了,他只是教你一套掌法和轻功么?”
“是啊!”云逸扬耷耷肩道:“商大哥说这些已经可以让我学好一阵的了。”
我眼神渐渐收紧,慢慢道:“他……他没有教你刀法么?”
“没有啊!”云逸扬接的很快,随口道:“商大哥说了,秋水刀法……是杀人的刀法。”
我点点头,若说以前不相信这句话,那么,我现在便相信了。
相信我梦中的秋水刀,带着一股杀气直飞向我的胸前的秋水刀。
是不是那劈开我斗笠的一刀,原本竟是这样一个满含杀机与凶煞的兵器。
这轻柔如秋水的刀光,竟也隐藏着深不见底的可怕。
和月山庄
冬日的和月山庄,看起来依然是一派幽静恬然,庭院外的几株红梅在雪中静静驻立。白雪朱萼,相映生姿,看起来别有一番情趣。
我坐在和月山庄的暖阁中,外面虽已是天寒地冻,屋里面却是一室皆春。地中早已摆上了两个铜制镂花火盆。里面生了细木炭火,外面再扣上一个精制的盖子,不至让爆出的火星烧到人。几个垂髫侍女低头鱼贯而入,其中一个放在我手上一把小巧的手炉,其余几个在案边放了一个银盆。我抬眼一看,竟差点讶然出声,银盆里放的,居然是一串新鲜欲滴的葡萄!
要是在现代,冬天吃到新鲜的葡萄当然不是希奇事,可这是在宋代,这葡萄却是怎么运过来的?新鲜的却又象刚从枝上剪下,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旁边的一个蓝衣小鬟娇笑道:“卿相请用!这是我家主人特地让婢子们去含芷园新摘的葡萄,为的是让卿相尝鲜的。”闻得此言,我更是惊讶得眼睛圆睁!――
这在冬天难得一见的葡萄,竟是叶知秋自己栽种的?!
蓝衣小鬟又道:“难道卿相不知在此地新开的品芳园么?那里不但供应最好的四时鲜果,更可以在冬天售卖本应是在夏秋才有的葡萄、鲜桃、西瓜、甜杏,王公贵族无不趋之若鹜,这品芳园,便是我家公子新开的产业呢……”这小鬟还待再说下去,叶知秋轻柔的声音从帏内传出:“青钿,退下。”
青钿细声应了一声:“是……”便轻移碎步,掀起我身后的竹帘退了开去。叶知秋缓缓道:“让白衣卿相见笑了,小丫头不懂规矩,卿相博闻广识,若这点东西也在尊驾前买弄,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我浅浅一笑,道:“叶阁主才是过谦了,若阁主不嫌,叫我白衣就好,白衣一介女子,又怎称得上博闻广识?这葡萄能在冬天里采摘,白衣确实见所未见,叶阁主才真称得上这博闻广识四字!”
叶知秋闻言却不说话,倚在椅上默默坐了半响,未已,在帏内轻轻拍手,帏外转出一个黄衣侍儿,叶知秋道:“去,把今年新酿的碧桃酒让白衣尝尝。”我连忙道:“承叶阁主好意,我是不会喝酒的。”黄衣侍儿看着我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转身出了暖阁,不多时已抱了一个小酒瓮进来,身后跟了三四个女侍,或捧小炉,或持炭火,或端木架,七手八脚地竟在地中搭起个架子来,将酒瓮中酒倒在一个小小白瓷酒壶中温了起来,这酒液清澈如玉,酒色竟作碧绿。一倾一倒之间,满屋里都是鲜桃的香气。待酒温好,黄衣侍儿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先将自己眼睛蒙住,再端起乌木漆盘,上面放好一个酒壶,一个玉杯。从侧边掀起白帏一角,再送酒入帏。我在帏外,隐隐看到叶知秋端起酒杯,却不饮下,轻轻吟诵: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
我笑接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好个‘能饮一杯无?’”帏内叶知秋竟也似带着笑意:“此时天寒地冻,霜冷侵衣,绿蚁新焙,红泥尚温,白衣怎能不饮一杯?”
我闻言也不由一笑:“酒能乱性,我还是不饮为佳。”
“也好。”叶知秋并不勉强,又轻轻拍手,暖阁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丝竹声,过得半片,一把柔媚清亮的女声响起:
水袂分处,劳劳新亭;春风过耳,呦呦鹿鸣。
折柳为君,清余在心;人间流往,水墨无痕。
悠然来矣,思然去矣;片花飞融,时不在矣……
歌声轻柔悠远,甜美无比,可我听在耳中,却如一把大锤狠狠地砸在心上,这温暖如春的暖阁,此刻我却觉得好似万古不化的冰窟!全身都似浸在冰水中……这几句四言明明是我梦中所闻所见,如何却在叶知秋这里,还谱成了曲子吟唱?耳边又听得叶知秋淡淡的声音传来:“这几句诗,是我偶然在梦中所得,便记了下来让歌女们吟唱,却只记得了这几句,不知白衣能否为我接续?”
天啊!难道叶知秋竟和我作了一样的梦?!
“白衣?白衣?……”听得叶知秋提高了声音,我吸了口气,尽力使自己回过神来,道:“叶阁主,今天白衣所来,乃为归云庄与秋叶阁共商合作售卖丝绸之事,而非对诗吟对,现在天色已晚,何不坐下一谈此事?”
叶知秋慢慢道:“如你能将后诗接续完成,这青丝雪绸与最新纺出的绉纹水纱,便以六折价格卖与归云庄!”停了停,叶知秋道:“若论色泽明丽,当属归云庄的缭绫与云锦彩缎,不过,若看质料轻软,触手温润,就要以我阁出的青丝雪绸与绉纹水纱为第一!不知白衣可否同意我的说法?”
我点点头:“不错,两家丝纺,本就各有千秋。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