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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于是上了一道疏。
疏上,先是褒扬了国舅。国舅为君尽忠,卓著功勋。接着罪己。在京中人称君子之首,声名斐然的六王爷用尖锐的笔调,沉痛的口吻自省了一身的才能德行,最后下的结论是自己才能疏浅,德行有限,以致被京中贵族视为无物。皇帝亲敕的六王爷府被视作等闲处所,有人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自己枉为龙子凤孙,白白承沐了皇族的香火之恩,不能以德服人,让祖宗丢了脸,请求皇帝责罚。
据说,皇帝接着这道奏章,勃然大怒,将庞青叫到面前,狠狠斥责了一番。此是后话。
王爷将我抱到内室的时候,早有奴婢在榻上备下了厚厚的垫子。我靠在他身上,隐约感觉他一身肌肉绷紧,神情紧张,竟是无比着急。
他道:“眉君,你且忍忍。”小心翼翼将我放下。我知道他的动作已经尽量轻柔至极限,仍是疼出一身冷汗。
然而当我直挺挺躺在那榻上时,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方才疼得晕了头,竟忘了,平素便是让大夫搭个脉,也是战战兢兢,更何况,伤在这么个要命的地方,如何让大夫来看?
如此一想,感觉额上冷汗又密了三分。早有人去请了太医,我企图阻止,吸着声音道:“如此躺着舒服多了,不过小小扭伤了一下,兴或躺着就好了,不必叫大夫了……”
王爷抿唇不语,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我额上的冷汗。
他眼光在我腰间扫了一眼,而后落在我面上,眉头皱得更紧。
……该死的庞青、该死的腰!
我又气又急又疼又窘迫。
很快下人禀报太医来了。王爷起身,我死死拽住他的袖口:“不用看大夫。”我咬牙切齿道。
王爷轻声说:“眉君,莫闹。”
我握着那片衣袖,无论如何也不撒手。
而后就那样,再次一错手,嘶啦一声——
我拧着半幅碎布片,傻了傻。王爷低头看看露出半截手臂的袖口,再看看腰间早先割到的裂口,一时也愣了愣。王管事在一旁啊呀了声,用意味深长的语气对我说:“王爷今儿的衣衫不经撕,相公再用点力,非扒下一层不可。”只听得我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眼见王爷别开脸,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太医与王爷的对话声,隐约听到老太医说:“……听到王爷的形容,应是扭转的方位不当……一时错了位。应当……”
我竖起耳朵,接下去却未听到声音。
王管事往外头探头探脑望了一望,回头对我说,王爷正亲自向太医学习揉捏推按之术。
话音一落,人影一晃,王爷已然走了进来。
我硬挺挺躺着,一边吸着气,一边看着王爷使了个眼色,王管事狗腿地赶着侍在一旁的两名婢女,人走出房外后,一探头冲我眨眨眼,伸手合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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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天约摸是亮了,鸡啼声此起彼伏。王爷站在门边,微微有些迟疑,然而很快来到榻边。
他说:“眉君,我来为你接位,可能有一点疼,忍忍就好。”
我希翼望他:“就着这个势头,给我推一推就好么?夜里凉,衣服就不必脱了罢?”
平时相处时与王爷勾肩搭背的时候便有不少,若是如此,倒还可以接受。
王爷摇头,眼光平平与我对视。我瞪大眼睛,就见他眼神一闪:“总要除了外袍……给我看看伤在何处。”
我吸气:“那不行。”
王爷眯眼:“要不……让太医来?”
我究竟心虚,只觉自己十分苦情,偏偏哑巴吃黄莲。
有些问题如果不捅破,它就什么都不是。
若当真脱了衣衫,往腰间一摸,再迟钝的人都能觉出异样了。女扮男装成了纸包不住火的事,我脸皮再厚,也没办法再装下去。想到此处,不仅腰疼,头也有点痛。
我只好眼泪汪汪地坚持,躺躺就会好的。
王爷微笑,看样子企图与我讲道理。
他说:“眉君,闪腰岔气如不及时医治,轻则落下病根,重则导致残疾。你如果现在不医治,吃苦的会是你。”
我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当真这样……王爷遣人叫我义兄过来好么?他自会处理。”
这一次,换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一撩袍,已在榻上坐下。我眼见他手臂动了一动,一时情急,便直挺挺从榻上翻下——
数日后,京中流传着六王爷为闪了腰的男宠接位的故事。
本故事有武功版与情趣版二种。
武功版有点传奇:“六王爷不愧为六王爷!在老医正的指点下,三言两语,一下既得推、拿、揉、捏、按之精粹所在。彼时风清月朗,桂馥飘香,王爷一推开房门,当中一站,但见他长身玉立,衣袂飘飘。王爷动了,一招隔空推拿,那推,气吞九天之光华,斗转乾坤之挪移,一下子打通了阴阳;那拿,忽而开山破碑,忽如隔絮搔痒,张驰有道,于是乎,打通了的阴阳又互融。
咯嘣一声,错位之处,痊愈了!
顾眉君原本痛极,然而经这春风化雨般的一推一拿,竟是舒服之极,忍不住呵呵一笑。”
情趣版则广泛流传于酒舍勾栏。
……王爷坐到榻边,眸间一点灼热。身下的人儿,扭动着身肢,声声嘤咛。
香肩、锁骨、美背。
手,缓缓而下。
“是这里吗?这里疼吗?”
“……再下一点。”
“这里吗?”
“……再下一点。”
“……这里?”
“再下、再下一点……啊……”
“还要?嗯?”
“嘤……宽衣吧,王爷!”
王爷刚掀开衣服,露出一片白嫩。情正到酣处,突地!门开了!
小丫环送来盆子和毛巾……
“滚!”王爷冷冷说。
这个版本演绎至后来,大家都忘了,这其实是一个六王爷为男宠治闪腰的故事。虽然有人对掀开衣服,露出一片白嫩那个环节有点质疑,但众人一致认为那一晚王爷与男宠之间一定发生了激烈的房事确凿无疑。因为顾眉君闪到腰了。
其实……什么事都没发生。
当一脸焦急的义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正换过一张硬床躺着,心情甚好。
我大约将庞青挟持我的事情与他说了一说。义兄见我起卧行走并无困难,不解问我:“下人们说你闪了腰,又是怎么回事?”
我脸热了一热,今晚这伤委实有些丢脸。
当下只点了点头,不愿多说。
然而义兄似乎会错了意,看我神色便面上一僵。再问语气里已有丝阴沉:“……王爷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我不解。
“就是……”他顿住,捶了捶手,似乎不知道怎么措辞。末了才干巴巴地问:“你的伤……是王爷看好的?”
我噗哧一乐:“不,是我从榻上跌了一跤——跌好的。”
义兄是来接我回府的。然而与我说不到几句话,就有下人来唤,说是王爷有请。这一去直至隔日都未见人。太医正究竟给我开了药,一贴外用,一贴内服。我坚持自己给自己贴了药膏,至于内服的,但闻那气味儿,就知道味道奇苦。
我皱皱眉,丫环便在一旁提醒:王爷让下人带话,不想在今后落下个打喷嚏也能闪到腰的病症,便需将药如数喝下。
我便一边喝着药,一边问:“王爷呢?”
丫环说,上朝去了。“王爷还带话,让相公安心养伤,他给您告了假。”
我问道:“没别的话了么?”
丫环衽了衽:“回相公,没了。”
我不死心:“六王爷今早上朝,心情如何?”
丫环傻了傻:“……奴婢如何得知。”
腰伤虽在一跌之下误打误撞接回了位,但仍需养着。兼之夜里几乎未曾真正合眼,头一沾枕,倒很快睡了去。然则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恍惚间做了个梦。梦里自己走在长长的甬道上,王爷站在甬道的另一端,忽而对我冷笑,说自己养了头白眼狼;忽而面露忧伤,说眉君你始终不愿信我。竟是在跟我秋后算账的样子。人终究是不能作亏心事的,我在梦里头,手足无措。
醒时日已西沉,外面隐约有噪杂声。
我吃了点东西,又灌了一碗药,腹中於积,便起了身。外头噪杂声更甚,我一时好奇,便走了过去。
走到了一半,便看到了王爷。
远远的他只露给我一个背影。
今儿的王府似乎额外热闹。半个宅子无论上等还是下等的奴仆几乎聚到客厅院前来了。王爷平素虽温和,但王府治下似乎极严,这种情况,倒是少见。
我来到王爷身后,还未探头,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