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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她转过了身,眼中先前一切的情愫都消失不见,方才的一幕仿佛不过一场虚无,那连一句泛着淡淡忧伤的话语都似乎只是来自远方的幻音。
“阿棺,你当真要去寻找须臾花?”苏拂雪问。
阿棺点头。
“自从延歌身中鬼影之毒,到你的家中起火被逼来到胭脂楼,再到如今的地牢突变,我觉得这一系列的事情似乎都在按照着某个特定的轨迹缓缓发展着,有一个人在暗处操纵着一切,将所有都看在眼里,却一直沉默不语。”
阿棺陡然间想到了那个神秘的黑衣男子,这一路上,他的确无处不在。
“原本我打算采用以命续命之法,然而就在这时候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个人似乎有意破坏我们的计划,将我们引向须臾花之处。那个人既然能够驱使鬼影,修为定然在极为高深,想杀了延歌并非不可能,却留得他性命在,想来并非针对延歌本人。若是他针对的是凝幽阁,那他也没有理由杀了地牢中的囚敌而留得看守的性命在。那个人修为高深,心思难测,意图究竟何在,实在是不得而知。”
“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叔叔与楚延歌,我都是一定要去找须臾花的。”
“我最怕的便是这个,”苏拂雪摇头,“或许那人知道你重情重义,一定会为了所爱之人而甘冒危险,他便利用这一点,想借你之手得到须臾花呢?”
“就算是个圈套,我也会跳进去。”
出乎意料地,苏拂雪竟并没有继续劝阻下去。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答案,这样固执,和当年我的简直一模一样。”她苦笑摇头,“先前我曾去找过你叔叔,想让他说服你放弃这个想法,谁知他却说,你认定了的事情任谁都是无法改变的,即使是他。”
阿棺心口一窒,叔叔,最了解她的,果然是他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早已了解叔叔的个性,但在知道他并没有阻拦她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恍然有些微微的失落。
“苏姐姐可知道叔叔去哪里了?自打从地牢出来后还没见过他呢。”
“今天一大早他便偕同了明珠去后山捕捉雪灵了。”
“雪灵?”
“万物皆有灵,冬雪亦然。在机缘巧合之下,有的雪飘落在地上后会化作透明的灵体,常人无法看到,唯有修为高深之人方可看到,并加以捕捉。雪灵是布置雪灵阵的必备之物,拥有通彻天地的灵气。”
“那雪灵阵……”
“雪灵阵,是进入若虚界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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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七,初晴。
黄昏的时候,楚延歌找到阿棺,说:“雪灵阵明天就布置好了。”
看到他那副一脸凝重的模样,她不由笑了起来:“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怎么还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莫非是我欠了你的什么东西没有归还?”
“不,是我欠了你的。”
“你欠我什么了?”
“我……”他摇头苦笑,“欠得太多,一时反而说不清了。”
“那就不要说了,忘了便好,其实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你还的。”
“真的不用还?”
“真的。”
“不用还,那我……就放心了。”
楚延歌颔首,微笑。那一刹那,他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黯然,转瞬即逝。她看到了,也只当是自己一时的错觉。
过了片刻,他问:“一定要去寻找须臾花?”
阿棺笑了:“怎么每个人见了我都要问这样的问题?”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我和你一起去。”
她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愣住了。
“我和你一起去。”他重复道。
“不行,”她摇头,“这一趟充满了未知,实在太过危险。”
“既然是未知,又怎么能确定前面一定是危险?或许还是个世人所想象不到的桃源仙境呢。”楚延歌笑,他用她所说过的话来反驳她,竟让她一时哑口无言。
“无论如何,你绝不能去。”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
“不行。”她依然坚持。
“如果你不让我去,我也有办法让你去不了。”楚延歌双臂抱在胸前,有恃无恐地看着她,一副标准的无赖相。
“你——”阿棺不说不过他,于是愤然转身。其实愤然只是做给他看的表面,在转身之前,他看不到她眼里的担忧,更看不到她心里的惶恐。
说是不怕,只是为了让他人安心而已,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面对着一个未知的空间,一段未知的道路,她又怎能不怕?
她害怕,但更害怕的,是她所在乎的人同自己一样身处险境。
“这很可能是个圈套,有人在将我们一步步地引向陷阱里。”
“所以我就更要和你同去了。”楚延歌笑着,摸着她的头,“棺儿这么笨,如果没有我在身边,万一掉入陷阱里怎么办?”
她白了他一眼:“你聪明,聪明得说不定带着我往陷阱里去。”
“就算真的有陷阱也没关系,两个人在一起还能商量着怎么出去,总比一个人好。”
“如果陷阱中有机关暗器呢?”
“那就更要有我在了。”他说,“那些机关暗器若躲得开,我就带着你躲开;若躲不开,我就挡在你的身前。”
说到这些的时候,楚延歌靠在窗边笑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夕阳落在他的眼中,化作片片碎金。阿棺转过头去,怕再晚片刻,便会被他看到她眼里陡然氤氲的水雾。
“说得轻巧。”她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楚延歌眼里跃上欣然之色:“没有反对,那便是同意了?”
她避过他的视线,淡然说道:“今晚早些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十六、暮离(2)
入了夜,天际没有星月,抬头远眺,触目是一片压抑的阴霾和浓重的墨色。隔壁房间的烛光已经暗了,却依然有香气萦绕,夹在微醺的空气中,被从窗缝中渗入的冷风一搅便缓缓流动起来。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子里,蜡烛散发着淡淡的光亮,落在桌上摆放着的几样东西上。
一支玉簪,一幅画卷,一个珠子,一块玉佩。
这些,就是她的全部所有。
昏暗的烛光下,每一样东西的表面上都流动着奇异的光华,又好像是一层薄薄的水。间或有风吹入,烛火摇动,那些原先静止着的水瞬时便流动起来,流到桌上,流到脚下,然后缓缓地升高,升高……
最终,将她淹没。
阿棺将手放在桌上,看着那些水流动在她的手上,时而聚拢,时而破碎。在这样奇异而宁静的氛围里,那一种前所未有的迷离的朦胧将一切包围,生和死的界限不再明显,连呼吸仿佛也成为了一种负担。
千百种想法在她的心头碰撞着,如同那些流动在手上的水一样,破碎后又聚拢,然后再破碎。她沉默了很久,脑海中那些片刻前灾害碰撞的念头倏然见消失不见,一片空白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
终于,她抓起其中的两样东西,走出了门去。
箫映弦的房间依然没有人,她问了附近的侍女,回答说他与明珠都还没有回来。阿棺叹了口气,向外走去。
天空中又落了雪。
夜深了,花园中极静,没有别人。阿棺漫无目的地漫步其中,时而走着,时而又坐下。万籁俱寂的夜里,有些声音却分外明显,她倾听着飞雪落在地上的声音,听着自己的脚踏过积雪的声音,听着鸟雀从枝头掠过的声音。
甚至,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走到了梅树下,梅花依然绽着,却没有梅香。阿棺忽然有一瞬间的怅然,她坐下了那株红梅下,从袖中取出了梅花图,展开。
在她的身畔,梅树枝上,挂着一盏小小的灯笼,散发着珍珠一般温润的微光。那微光好似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帷幕,天际雪花从那光的帷幕前方飘舞而下,宛若唱着一支空灵的歌。
她在头顶上撑起一道幻墙,不让雪花落在手中的梅花图上。
清冷的夜里,画卷上的梅花却显得异常妖娆,那样鲜艳的红色映衬在洁白的雪中,仿佛连雪都要燃烧起来。身后便是那株红梅,如此对比起来,在这画中之梅的面前,连枝头真正的梅花都黯然失色。
她想到楚延歌曾经说到这幅画时用到的一个词,呕心沥血。
究竟是怎样的颜料才能画出这样艳丽的花朵,而画这幅画的人又究竟付出了多少的心力,才能绘出这样一株栩栩如生的梅花,并在其后的这么多年里都鲜艳如新,长久地花开不败呢?
她正如此想着,远远地,看到花园那边走来了一个人。她正想起身离开,却骤然惊住了。
地下积雪很厚,而那个人的脚所踏过的地方,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那一刻,阿棺的心底深处生出了一种感觉,本能地想躲避。她低头急急离开,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却未曾想过前方的路通向哪里。等她走了许久,以为已经脱离了那个人的周围之时,抬起头来,这才骤然发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