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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那样想说话,她想呼喊,想叫啸,她拼尽了全力,却终究只能发出那样一个微弱的声音。
“娘……”
有泪水自眼底涌出,融入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四、魅儿(1)
恍惚,迷离,痛楚,麻木。
虚幻,却又无处不在的真实。
在同冥河一样黑暗而沉默的空间中,一个人悬浮于半空中,身畔萦绕着黑白两色的气体,它们相互融合,却又界限分明,翻滚着,流动着,将他包裹在内。
在这个虚亦实的世界里,重力好似已不存在,他的身体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悬浮着,像被这些奇异的气体托着,又仿佛他是将它们引了起来。
身体上的痛楚异常剧烈,撕心裂肺,仿佛每一滴血液都要凝滞。他颤抖起来,这种颤抖从心底传递到指尖,然后又传递到萦绕在他身畔的那些气体上。霎时间,黑白两色的气体奔腾翻涌,如同沉浸着痛苦与悲伤的云海一般。
他并不排斥这剧烈的疼痛,甚至享受剧痛过后那片刻的麻木,因为唯有它才能让他感到自己仍旧活着。
他的手指,动了一动。
随着这微小的动作,云海缓缓聚合,凝聚,最终,竟形成了一张人的容颜!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素净的面容和煦若风,温婉地看着他,笑着。
因为他,那剧烈的痛楚仿佛陡然凝滞。他的目光有刹那间的迷离,分明知道那是梦幻泡影,却依然伸出手去。那一刻,他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臂有些许的颤抖。
或许同一时间颤抖的,除了看得见的手臂,还有什么看不见的别的东西。
就在此刻,女子的面容却发生了疾速的变化。云海翻腾起来,霎时间淹没了她的笑容,她的脸陡然变得扭曲,嘴也张得极大,仿佛在极力地呼喊着什么。
然而,她发不出声音,她只是一个幻影。
空中的男子眼前片刻的迷离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锐和漠然。他依然悬浮在空中,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轻睨着那张顷刻前还美丽沉静,现在却扭曲变形的脸。
他挥了一挥衣袖,女子的容颜倏然散去了。云海分散开来,化作一张张更小一些的脸,苍白的是面容,漆黑的是眼睛。这些脸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唯一相同的是那散去了生机的,毫无悲喜的表情。
他的唇角缓缓浮上了一丝笑意。
他闭上眼,恍惚间,看到自己的身体化作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那些苍白的面无表情的脸,都在被徐徐吸入进来……
苎萝村,夜。
混混沌沌之中,阿棺从昏迷中醒来。
四周是一片狭小的空间,气息是凝滞的,她的手指触到身旁的一个物体,柔软轻薄,似是折叠起的纸张一般,再旁边是冰冷的硬木。
有一丝月光从上方缝隙中流泻下来,借着这微弱的光亮,阿棺看清了手旁的那个物体——是一朵纸折的莲花。在月光下,它幽幽地散发着浅蓝色的光华。
她的心陡然一颤,蓦地明白过来,自己竟是在阿亮的棺材里。
先前发生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闪现,阿亮,神秘女子,娘亲……她理不清思绪,所有的一切都彷如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脚步声,伴着一声声熟悉的呼喊。
“阿棺,阿棺……”
那一刹那,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叔叔,是叔叔!
她挣扎着起身,然而浑身疼痛欲裂,难以移动分毫,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听到那声声呼喊由远及近,在附近踟蹰了片刻,然后渐渐远去了,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她躺在黑暗里,心缓缓沉落,四方有冰冷的物质悄无声息地涌上前来,将她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忽然,一声沉重的声响,上方大片月色陡然流泻下来,棺盖竟被打开了!
她骤然一惊,刚刚熄灭的希望之火再次点燃,然而定睛一看打开棺盖的人,心顿时又沉了下去。
——竟是在冥河之上欲害她的那个女子!
阿棺急忙闭上了眼睛。
手,柔软的,冰凉的,伸入了棺中,描摹着她的眉眼,一点一点,微微地颤抖着。那双手的动作是那样轻,仿佛只是雪花飘落在了眼睫上,却冰凉入骨。
女子的声音响起,回响在寂静的夜里。
“当初你给她意识的时候,她是那样地感激你。因为你的一滴血,我不再只是一个漆黑丑陋的小鬼,我有了自己的名字,魅儿。”
她心里一颤,却无法做声。
“我尽心尽力地守护着他,看着他从一个懵懂的孩子长成一个俊逸的少年,看着他日日夜夜不停地叠呀叠,只为你的那一句话。”她声音带着无尽的疼惜和怜悯,“你曾说过,你要一万朵莲花,他便要为你折一万朵。”
“可是你走了,不辞而别,再也没有回来。他真傻,他一直在等你,相信你会回来的。”她忽然笑了,“可我不也一样傻吗?我因他蹙眉而难过,因他展颜而开心,我甚至还在夜里帮他折叠莲花。他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直默默地陪伴着他,为他做了那么多。
“渐渐地,家里的莲花越来越多,堆满了所有的屋子,到处都是一片触目的苍白,他依然在不停地叠着,因为不够一万朵。终于,他即将要叠够一万朵,但天意弄人,就在这最后的时刻竟发生了火灾。人们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大火熊熊,很快就将所有的花朵燃烧殆尽,他竟没有呼喊,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火海吞没了一切。那一夜,他的娘亲也因这场火灾而殒命。”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说话,也不再折莲花,就在我以为他将要放弃的时候,他竟然做起了一口棺材。棺材做成后的第二天,他不见了,我四处寻找,打开那口棺材,却见棺中只有一朵纸莲花。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惹得人心惶惶,加上那段时日夜晚时而会有奇异的哭叫之声,村民们心中惧怕,纷纷搬离了村庄,这个村子也就渐渐变成了一座荒村。”
阿棺的手触到莲花柔软的花瓣,仿佛触着他的手。她想到那个昼夜不休折着莲花的男孩子,想到他躺入棺中的那一刹那,不由痛彻心扉。
“我化作人形之后,身体中与你相连的脉络就此断去,无法感应到你的所在,只能凭着一己之力寻找你,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你能够救他。阿亮离开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你。三年,整整三年!他离开了三年,我也找了三年。老天待我不薄,如今终于让我找到了你!哈哈哈哈……”
她笑了起来,笑声散在夜风里,听起来却又像是呜咽,令人毛骨悚然。
“现在,就让我借用你的身体,代替你去唤醒他!这一世我欠你的,来世再来偿还吧!”
☆、四、魅儿(2)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幽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苍白的月光下,阿棺的思绪渐渐模糊,有什么清冷而深沉的东西缓缓沁入脑海中,占据着她的意识。
这是那样一种悲伤,如同尘封了经年的酒,浓烈,悠远,汹涌如波涛一般,将她完全淹没。
月光如水银坠地,一片莹白,落在冰冷的棺材上,然后渐渐流动,流入簇拥着村庄着的苎萝河中。
这样宁静的苎萝河,这样温柔的苎萝河,这样许多年来都不曾改变的苎萝河。
许多年前,那时候的魅儿,还不是魅儿。
它是一只浑身漆黑的小鬼,身体单薄得如同纸片一般,一阵风就可以将它吹起,一块石头就可以将它碾碎,一片草叶就可以承载它全部的重量。
它喜欢唱歌,虽然它知道自己的歌声没有人能听得到。
每个有月亮或是星光的夜晚,它都会唱歌。它有时是站在蒿草叶子下,有时是坐在圆滑的石头边,有时候是浮在清凉的河水上,声音细细小小。
它唱:“明月照君席,白露沾我衣。”
它唱:“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它唱:“夜宿桃花村,踏歌接天晓。”
它不知道这些句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仿佛只要一张口,这些美丽却又略显孤寂的诗词就会从它的口中跃出,仿佛有生命一般。
小小的如同纸片一般的它就这样唱啊,唱着,直到有一天,它发现竟然有人能够听得到它的歌声,那是时常来苎萝河畔玩耍的一个女孩。
而她的同伴,那个一脸稚气的男孩,分明听不到,却仍仔细地竖起耳朵听着,哪怕只能听到河水的声音和蛐蛐和叫声,他依然那么认真。
他只是不想让同伴生气,仅此而已。
他看不到它,因而他不知道有一次他在侧脸倾听的时候,其实离它是那样近。月色下,它甚至看得到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眼里的眼神温和得如同静静洒落的月光一般。
它躲在了一片草叶后面,第一次,它想在一个人的面前将自己丑陋的身躯掩藏起来,即使他看不见它。
那个夜里,当在树上的它看到他因保护摔下去的同伴而受伤的时候,它是那样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