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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纪玄微盯着手中团扇看了一会儿,眉毛都没抖一抖,径自转身走回华雪颜刚才的座位,扔出两个字:“斟酒。”
“……诶!就来就来!”
妓娘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迈着小碎步追上,给落座的纪玄微斟上一杯新酒,又特意加了半勺玫瑰蜜进去。
纪玄微侧目望着外面街市,看都没看就准确端到了酒杯,缓缓送到唇边慢慢品下,之后把杯子一搁,妓娘赶紧又斟满一杯。
杯杯入腹都似苦毒,纪玄微尝着与华雪颜一般甜又一般辣的酒液,胸臆郁结更加无法舒畅。
妓娘见他连喝数杯,心道再是冷漠的人恐怕也该热起来了,于是大着胆子把手放上他结实的臂膀,轻挠着挑逗道:“看官人面生得紧,是头一次来?”
纪玄微无动于衷,冷冷道:“差不多。”
妓娘娇软的躯体顺势靠上他肩头,丰腴胸口有意无意磨蹭,声音软得滴水:“官人是哪里人氏呢?不若让奴家猜一猜。”她摸着纪玄微的衣裳,又偷偷瞟了眼他的鞋,笑道:“听官人口音确是上京人氏,不过肤色微黑约莫是常年晒太阳,宽肩长腿似是习武之人,通身气派又不俗……奴家猜官人是军中将领,以前应当在京外任职,回上京大概没多长日子,可对?”
纪玄微闻言终于回过头来,道:“有些小聪明。”
“哪里哪里,只是胡乱猜的罢了。”妓娘巧笑倩兮,整个身子都扑了上来,撒娇道:“奴家费心劳力地猜,猜对了官人是不是要给点奖励什么的……”
她刚刚把唇凑到他耳边,他骤然一把掐住她下颔,手指重重按在了她脸上。
始料未及就遇上动粗,妓娘疼得眼眶都红了,膝头一软跪了下去,软糯糯哀求:“官人……”
纪玄微略微俯身看着她,居高临下问道:“叫什么名字?”
妓娘双目含泪,我见犹怜道:“颖、颖儿……”
“颖儿?”纪玄微眼帘低垂遮住了魔王般深邃幽暗的眸子,暗暗咀嚼着妓娘的名字,忽而勾唇一笑。
他好比罪恶地狱诱人沉沦的鬼王,抬起燃烧了熊熊烈焰的暗红瞳孔,低低出声问她:“想不想离开这里,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
华雪颜在戏台下碰见了铃铛和蓉儿。两个小丫头见孟之豫大醉惊讶不已,手忙脚乱扶着他又喊来轿辇,好不容易把人弄回了府去。
华雪颜一路照料他,没有愠怒的表情也未显得不耐烦,柔情似水一如既往,甚至还好言好语哄着他别胡闹。
回了含清斋,华雪颜与铃铛费力把孟之豫弄上床榻,蓉儿赶紧打水备衣。
“咦,好臭啊!”铃铛闻着孟之豫满身酒气捂住了鼻子,皱起眉头深深不喜,可眼珠子转了圈却又凑上去闻了闻,仿佛猎狗般寻找着什么。
华雪颜给孟之豫脱去鞋子,见状道:“嫌臭还闻,是越臭越香么?”
铃铛拨浪鼓似地摇头,瞪着眼说:“不是不是!姑爷身上居然有香味,还是胭脂香粉的那种!”她气鼓鼓一拽孟之豫衣领,大怒道:“九成九是跟那些不要脸的女人鬼混了!”
“哎呀别勒,透不过气了……”
孟之豫衣领子勒着脖颈难受,明明醉了闭上眼又睁开,不悦搡了铃铛一把,沉下脸喝道:“去!别来纠缠本公子,本公子还要回家,呃!回家陪娘子……”
华雪颜也去拉铃铛的手,笑道:“好了,吃醉的人疯疯癫癫的,你别弄他,否则待会儿发起酒疯来我可不管。”
铃铛这才松了手,恶狠狠威胁道:“明天再跟你算账!”
孟之豫醉得不轻,嘿嘿傻笑着,一转眼看见华雪颜又重新黏了上去,抱住她不肯撒手,耍赖道:“娘子你来啦……我好想你哦,你放心,我没有喝花酒,绝对没有……我喝的、喝的是玉堂春……唔,有点晕……”
华雪颜替他解开领上的盘扣,抿嘴笑得羞赧,道:“晕了就睡觉,睡醒便不晕了。”
“睡觉,睡觉,睡觉啊……”孟之豫脸庞粉嘟嘟的,桃花眼含着几分迷糊,很像荒野中乖巧而迷茫的小马驹。他重复念叨着睡觉二字,突然如梦初醒般去拽华雪颜衣角,甚至还埋头要钻她裙子。
华雪颜吓得赶紧按住他的手:“你干甚么!”
“你说和我睡觉的,怎么不脱衣裳?”他撅起嘴巴十分不满,醉醺醺道:“你骗我!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睡觉!”
“你……”华雪颜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安抚他,“乖啦乖啦,你先睡,我一会儿就陪你。”
孟之豫捂住耳朵拼命摇头,然后扑上去按倒她,大声喊道:“你和我睡你和我睡!”
两人纠缠拉扯之际蓉儿刚巧进来,抬眼就见孟之豫把华雪颜压在身下,一个劲儿在她脸上乱亲乱啃。小姑娘吓得“啊”的一声,手里铜盆都打翻下来,清水哗啦流了一地。
孟之豫一边亲还一边咯咯发笑,不厌其烦地唤道:“娘子,雪颜,雪颜,娘子……嘿嘿……”
“唉——”
华雪颜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目瞪口呆的蓉儿,无奈长叹一声,然后抬起手腕。
竖掌为刀,一劈落下。
孟之豫“咚”的一声倒下,双目一黑不省人事了。
华雪颜推开他坐起,扶了扶发髻,招手对蓉儿道:“过来吧。”
还好翌日衙门休沐,孟之豫睡到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脑袋都还些浑噩。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床榻内侧,空空如也。
“雪颜?”
他赶紧爬起来撩开幔帐喊人,室内窗明桌净却空无一人,只有刺眼的阳光从琉璃窗扇外透进来,照在地上耀耀晃目。
孟之豫下床换衣,发觉自己穿了件新的寝衣,袖口上绣了桃枝,比以往的都清艳秀丽,好像是华雪颜的手艺。他喜不自禁,抬起袖子闻了闻,鼻端嗅到了她独有的淡淡幽芳。他身上没有宿醉难闻的气息,定是她趁他睡着给他清洗过了。
孟之豫咬着唇偷笑,心情豁然开朗,哼着小曲儿穿戴起来,满心满脑盘算着两人今日该怎么避开耳目好好独处一番。
守在外头的人听见他唱曲儿,叩门之后走了进来,是蓉儿。她送来洗漱的东西,请道:“少爷。”
孟之豫看着她竹竿似的小身板皱皱眉头,问:“今儿个怎么是你,那小胖子偷懒去了?还有我娘子呢,也不见人。”
“那个……”蓉儿怯怯低头,嗫嚅道:“少夫人她、她……”
孟之豫最不喜谁说话吞吞吐吐,一翻眼道:“是结巴就别呆这儿,省得带坏我和雪颜以后的孩儿。”
蓉儿以为他要撵人,一着急就倒豆子般说了出来:“少夫人一早就带着铃铛姐姐回娘家去了,说是住两日再回来!”
“住两日?!”
孟之豫大惊,不解道:“好端端的怎么要回娘家?岳丈大人病了?还是有其他什么急事?”
蓉儿摇摇头,欲言又止:“奴婢……不知道。”
孟之豫看她神色闪烁觉得不对,追问道:“真的不知道?嗯?”蓉儿还是摇头,低着眼睛不敢看他。孟之豫忽然一声咆哮:“快说!不说实话我就命人用家法了!”
蓉儿脚底一软顿时就跪下了,带着哭腔道:“奴婢是真的不知道……昨天少夫人带我和铃铛姐姐去西泠桥酒库看热闹,正好碰到少爷您喝醉了,当时、当时好像还有个花娘……回来以后少爷您说了醉话,少夫人可能是不高兴了,还打晕了您让您休息……今早少夫人她就回娘家去了,其他的奴婢真的不知道!呜呜……”
蓉儿这么一说,孟之豫好像对昨天有了些印象,先是说好喝素酒不要姑娘陪,谁知酒过三巡众人狂了起来,貌似真的有些莺莺燕燕钻进了雅舍……
突然后颈扯着疼,还有身上似乎也有伤。孟之豫摸摸颈子,努力回想前一晚的情景,却模模糊糊记不起来了。
诶?他是不是抱着谁亲来着……
“哎呀糟糕!闯祸了闯祸了,雪颜定是生我气了!”
孟之豫焦急跺脚,懊恼得肠子都青了。他搓着手在房里走了几个来回,打定主意后连水也没喝一口,急忙吩咐蓉儿:“去,到书房把红色锦盒里的书画全拿来,再叫人备马,我要出门。大概,还要折几根柳条。”
蓉儿一怔:“少爷您要去哪儿?柳条拿来……干嘛?”
孟之豫没好气白她一眼,攥拳道:“还能去哪儿!当然是上门负荆请罪,把我家娘子接回来!”
第五四章 不得善终
华雪颜去了净慈庵看叶子。她拜佛上香后遣铃铛在外候着;借口听师太讲佛法独自去了净室;绕过香烟缭绕的大殿;在偏殿后院看见了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