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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有点紧,我想也是,没什么比鞋子夹脚更不舒服的了。」他帮我把它们脱下,又穿上另一双,动作利落。「这双呢?」这双是深紫色的,由绒布或毛毡制成。
「这双……」
「不是你想找的?其实也对,这双很快就穿破了。不过颜色还不错,适合穿来追女孩子。」他又帮我穿上另一双,「这双呢?」
这双是简单的棕色皮靴,就好像他先帮我量脚后才做的一样,我把脚踩在地上,感觉鞋子很服贴,我早忘了穿好鞋是什么感觉。「多少钱?」我担心地问。
他没回答,而是站了起来,开始张望鞋架上的鞋子。「从脚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很多事。」他沉思,「有些人笑着来这儿,穿着干净擦亮的鞋子,袜子也扑了粉。但是脱了鞋后,脚的味道却很吓人,那就是会藏匿事情的人,他们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想把那些秘密藏起来,就好像把脚藏起来一样。」
他转身看我,「不过那是永远行不通的,让脚不再发臭的方法,是让它们稍微通风,秘密可能也是一样吧。不过,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懂鞋。」
他开始看工作台上堆积的东西,「有些宫廷里的人来这里,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抱怨最近的倒霉事,但他们的脚白里透红,细皮嫩肉,你可以推知他们从来没有徒步走到哪里,从来没受过伤。」
最后他终于找到他要找的东西,拿起一双类似我穿的那双鞋。「找到了!这双是贾各在你这个年纪时穿的。」他坐上板凳,解开我脚上那双鞋的鞋带。
他继续说:「你那么小的年纪,就有老厚的脚底,又是疤痕,又是硬茧的。像这样的脚可以成天光脚在石子上跑,也不需要穿鞋。像你这样的孩子,有这样的脚只有一个原因。」
他把这番话当成问题一般,抬头起来看着我,我点头。
他微笑,把一只手放在我肩上,「这双穿起来如何?」
我站起来试试,这双鞋因为有人穿软过,感觉比新鞋更舒服。
「这双鞋,」他摇晃手里拿的鞋,「是新的,还没走过一里路,像这样的鞋我是收一银币或一银二。」他指着我的脚说:「而那双是穿过的,我不卖二手鞋。」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开始哼歌,漫不经心地整理工作台,我一下就听出他在哼〈离镇吧,匠贩〉。
我知道他想帮我,一周前,我应该会迫不及待把握这个机会,但不知怎的,我现在觉得不该这样。我静静地收起我的东西,在他的凳子上留下两铜币才走。
为什么?因为自尊是个奇怪的东西,因为人应该以德报德,但最主要还是因为我觉得那是我该做的事,那就是足够的理由了。
◇◇◇◇
「四天。下雨的话,六天。」
若恩是我询问北上伊姆雷相关讯息的第三个车夫,伊姆雷是最靠近大学院的城市。若恩是个壮硕的席德人,留着满脸的黑胡子,他转身用席德语咒骂一位把布匹装上车的人。他用母语说话时,听起来像是岩石轰隆隆崩落一般。
他回头过来看我,把声音压小了一些,「两铜币,不收零钱,如果车上有位子,你就可以搭,夜晚你也可以睡在车下,晚上和我们一起用餐,中午只吃面包。万一车子卡在路上,你要帮忙推。」
他又停下来喝斥那个人。现场有三台装满商品的货车,第四台看起来极其熟悉,就像我幼年搭的移动屋。若恩的妻子蕾塔坐在那辆车的前面,她看着男人装货上车时的表情严肃,不过和站在一旁的女孩聊天时,她则是面带微笑。
我想,那女孩应该也是乘客,年纪跟我差不多,或许大一岁吧,但那个年纪的孩子,大一岁感觉大很多。塔尔人有句俗话形容我那年纪的孩子:男孩长高,但女孩长大。
她穿着适合旅行的上衣与长裤,看起来年轻而不失庄重。她的举止稳重,如果再大一岁,我可能会把她当成女人而非女孩看待。事实上,她和蕾塔说话时,看起来时而优雅端庄,时而天真活泼。她有一头深色的长发,还有……
总之,她很美,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美丽的事物了。
若恩随着我目光望去,继续说:「晚上每个人都要帮忙搭帐棚,大家轮流守夜。你守夜时万一睡着,我们就会留下你离去。不管我妻子煮什么,你都得跟着我们吃,抱怨的话,我们也会离你而去。你走得太慢,我们也会丢下你。你惹那女孩子……」他手摸过浓密的黑胡子,「就糟了。」
为了让他改变话题,我说:「马车何时装货完毕?」
「两小时。」他断然地说,仿佛不准工人反驳。
一位站在马车顶上的工人挺直了身子,用手遮阳,拉大嗓门,声音盖过广场上马声、车声与人声,「孩子,别被他吓跑了,他骂归骂,其实人还不错。」若恩用手指严厉地指他,那男人又回头继续工作。
其实他不说,我也相信,和妻子一起上路的男人通常都可以信赖。此外,他的价格颇为公道,今天就可以上路了。我马上从钱包里拿出两铜币,递给若恩。
他转向我说:「两小时后出发。」他伸出粗大的手指强调,「你晚来,我们就先走了。」
我认真地点头说:「Rieusa,tu kialus A'isha tua.」(谢谢你让我跟你家人同行。)
若恩顿时扬起浓眉,又马上恢复原来的样子,迅速点个头,像是稍稍鞠躬致意一样。我环顾广场,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还真是出人意表。」我转身看到刚刚从车上对我喊的那位工人。他伸手说:「我是戴瑞克。」
我和他握手,不知如何是好,我已经太久没和人闲聊,感到陌生又迟疑,「我是克沃思。」
戴瑞克把手放到身后伸懒腰,脸部跟着扭成怪模怪样,他比我高一个头,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一头金发。「你刚把若恩吓了一跳,你去哪学的席德语?」
「一位秘术士教了我一些。」我解释。我看着若恩走过去跟他妻子说话,那位深发女孩看向我这边,对我微笑。我连忙移开目光,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他耸耸肩,「你去拿你的东西来吧,若恩喜欢嚷嚷,但脾气不坏。不过,货一装好,他可是不等人的。」
我点头,即使我根本没有「东西」可拿,不过我的确需要去买点东西。大家都说,只要有钱,在塔宾什么东西都买得到。大致上来说,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
我走下楼梯到查比斯的地下室,穿鞋子到他那里感觉有点怪,我每次来,都习惯光脚踩在湿石板上。
我行经短廊时,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孩捧着一小颗晚熟的苹果,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他看到我时,突然停下脚步,接着皱眉,眯着眼,眼神充满怀疑。他低下头,粗鲁地和我擦身而过。
我想都没想,就把他的手从我的钱包上拍开,我转头看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冲了出去,留下我站在那里,满头疑惑,心烦气躁。我们在这里从来不偷彼此的东西,在街上大家各顾各的,但是查比斯的地下室有如我们的圣殿,就像教堂一样,我们没人想破坏这里的圣洁。
我又走了几步,进到房间里,看到一切都很正常,松了一口气。查比斯不在那里,可能是去收集救济的物资,以便照顾这些孩子。房间里有六张婴儿床,每一张都有人,还有更多小婴孩躺在地板上。几个脏兮兮的小孩站在放着一大堆篮子的桌边,抓着晚熟的苹果。他们转头过来盯着我瞧,表情冷酷,充满恶意。
我才突然明白,他们都认不出我了。我现在干干净净的,穿得也体面,看起来就像一般男孩误闯进这里一样。
就在这时,查比斯回来了,一只手臂下夹着几条面包,另一只手臂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儿。「阿里,」他叫着一位站在篮子边的男孩,「来帮忙,我们来了新访客,她需要换尿布。」
那男孩连忙过去,从查比斯的手中接下小孩。查比斯把面包放在桌上的篮子边,所有小孩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我的心一沉,查比斯连看都没看我。要是他认不出我怎么办?要是他叫我走怎么办?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受得了,于是我开始慢慢往门边移步。
查比斯一次指着一个小孩说,「我想想,大卫,你把饮水桶倒空,刷洗一下,那水有点咸了。他刷好后,纳森可以从水泵打水,把它补满。」
「我可以打两次水吗?」纳森问,「我弟弟也需要一些食物。」
「你弟弟可以自己来拿面包。」查比斯温和地说,接着他更靠近看着那男孩,察觉到什么似的,「他受伤了吗?」
纳森点头,低头看着地板。
查比斯一手放在男孩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