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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南瓜,然后转向我,用有点认真的口吻说:「我和杰克会一直在这里卖东西,直到日落。如果你在那之前找到你想找的东西,欢迎你和我们一起回农场。我妻子和我有时会需要帮手,我们很欢迎你加入。杰克,你说是不是?」
杰克也看着我,他坦白的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是啊,老爸。我们离开前,妈是那么说的。」
老农夫仍用认真的眼神看着我,「这里是临海广场。」他指着脚下说,「我们天黑前都会在这里,之后可能还会再待一会儿。如果你想搭我们的车,可以回来这里。」他的眼神变得有点担心,「你听懂了吗?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持续一步步地后退,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做。我只知道如果我跟他走,就得解释,就得想起一切。做什么都比开启那扇记忆的门好……
「不不,不用了,谢谢。」我结巴道,「你们已经帮了我那么多,我没事的。」我被身后围着皮围裙的人一推,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我听到他们其中一人在我背后喊着,但声音淹没在人群中。我不断地跑,感到胸口格外沉重。
◇◇◇◇
塔宾是个大城,无法在一天内从城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即使你没迷路或陷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与死巷里,也没办法一天走完。
事实上,塔宾太大了,辽阔至极,人山人海,楼多屋杂,道路宽大如河,夹杂着尿骚味、汗臭味、煤烟味、焦油味。我若是头脑清醒,绝不会到这种地方。
想着想着,我就迷路了。我太早或太晚转弯,为了绕回去,我又抄了两栋高楼之间的狭窄分隔道,那条小径蜿蜒,就像想找干净的河床而切过沟渠的河川一样。墙边堆满了垃圾,占满建筑间的空隙与侧门道。我转了好几个弯后,闻到东西死掉的腐臭味。
我拐个弯,倚着墙跌跌撞撞,看不到路,痛苦得眼冒金星,这时我觉得有几只粗暴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睁开眼,看到一位比较年长的少年,体型约我的两倍,黑发,眼神粗蛮。脸上的泥垢让他看起来好像留了胡子,使他年轻的脸庞看起来格外凶狠。
另两名男孩把我拉到墙边,其中一位扭着我的手时,我叫了出来。比较年长的那个男孩听到我的惨叫声,他笑了,拨动头发。「阿孬,你在这里干嘛?迷路了吗?」他的嘴愈笑愈开。
我想抽离,但其中一名男孩扭着我的手腕,我喘着气说:「不要。」
「派克,我想他迷路了。」我右边的男孩说。我左边的男孩用手肘猛力地敲我的头,害我整个脑袋天旋地转。
派克大笑。
「我想找木匠坊。」我嗫嚅地说,受到一点惊吓。
派克变得一脸凶残,抓住我的肩膀,「我问你了吗?」他大吼,「我说过你可以讲话吗?」他用额头撞我的脸,我听到啪的碎裂声,接着感到一股爆炸性的疼痛。
「嘿,派克。」那声音似乎来自一个不可能的方向,一只脚推动我的鲁特琴琴箱,推翻了箱子。「嘿,派克,你看这个。」
琴箱翻倒在地,砰的一声,派克往那声音的方向看,「阿孬,你偷了什么?」
「我没偷。」
抓住我手臂的其中一位男孩大笑,「是啊,是你叔叔送你的,好让你拿去卖钱,买药给你生病的祖母。」他再次大笑,我则是努力压抑着眼眶的泪水。
我听到开琴箱锁头时传出的三个喀嗒声,接着是鲁特琴被拿出箱子时的特殊铿锵声响。
「阿孬,你要是把这玩意儿弄丢,祖母会难过死了。」派克平静地说。
「泰鲁有眼!」我右边的男孩兴奋地喊,「派克,你知道这值多少钱吗?可以卖到金币耶,派克!」
「不要乱用泰鲁的名字。」我左边的男孩说。
「什么?」
「『仅于最紧要时刻,才唤泰鲁大名,因泰鲁评断一切想法与言行。』」他背诵。
「这东西要是没值二十银币,我就让泰鲁洒泡尿在我身上好了。我们至少可以从狄肯那里拿到六银币,你知道你有那么多钱可以做什么吗?」
「要是你再继续那样说话,你就没机会做任何事了。泰鲁会看顾我们,但得罪了祂,祂也会惩罚我们。」第二名男孩的声音虔诚而恐惧。
「你上教堂时又打瞌睡了吧?那么容易被洗脑。」
「我要把你的手打结。」
「你妈是一分钱就肯接客的妓女。」
「林,别扯到我妈。」
「而且还是一分铁币。」
这时,我已经设法忍住眼眶的泪水,我可以看到派克蹲在巷子里,他似乎对我的鲁特琴相当入迷,我那把美丽的鲁特琴。他握着琴时,眼神如痴如醉,一直用脏污的手来回转着那把琴端详。一股恐怖的感觉逐渐透过模糊的害怕与痛苦朝我袭来。
随着我身后的声音愈来愈大,我开始感受到内心的强烈怒气,紧绷起身子。我没办法和他们打斗,但我知道,只要我拿了鲁特琴,跑到人群里,就可以甩开他们,恢复安全了。
「……反正她一直接客一直做,现在做一次应该只剩半分钱吧,所以你才会那么笨,你脑袋瓜没被撞凹算是走运了,不要太难过,难怪你那么容易被宗教洗脑。」第一位男孩得意洋洋地说。
我只觉得右边出现一股紧张的气氛,我也跟着紧绷了起来,准备跳开。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忠告,我听说泰鲁喜欢躲在一大坨马粪后面,然后……」
突然间,我两只手臂都松开了,一名男孩把另一名压在墙上,我两三个箭步冲向派克,抓住琴颈,用力一抽。
但派克的动作比我预期的还快、还强大,我并没有抽回鲁特琴,而是被派克猛地一拉,停在原地,派克也站了起来。
我的挫折感与怒气完全涌了上来,我放开鲁特琴,冲向派克,死命地抓他的脸和脖子。但他是街头打斗的老手,不可能让我靠近他致命的部位。我有一只指甲在他的脸上刮出一道血痕,那血痕从耳朵划到下巴。接着他反扣住我,抓着我撞上墙边。
我的头撞到了砖头,要不是派克把我按在断壁颓垣上推挤,我就瘫倒在地了。我喘着气,这时才发现我一直在尖叫。
派克浑身都是汗臭与酸油味,他用力推我撞墙时,把我的手压在身体两侧,我隐约知道他一定是把我的琴丢在地上了。
我再次喘着气,盲目地扭动身子,头又撞上了墙壁。我把脸转向他的肩膀,奋力一咬,感觉到牙齿咬穿了他的皮肤,尝到血的味道。
派克尖叫,猛地挣脱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
我还没来得及移动或思考,派克又抓住我。他抓着我撞墙,一次,两次。我的头前后摇晃,从墙壁上弹了回来。接着他抓住我的喉咙,旋转我的身体,奋力丢到地上。
这时我听到一阵杂音,一切似乎都停了。
◇◇◇◇
剧团遇害之后,我有时会梦到爸妈还活着唱歌。在梦中,他们的死是一场误会,他们只是在排练一出新戏罢了。这让我得以从经常压垮我的极度悲哀中,暂时获得一些抒解。我拥抱他们,他们笑我太傻想太多了。我和他们一起歌唱,一时之间,世事如此美好,棒极了。
但我总会醒来,发现自己独自在黑暗中,躺在森林的池边。我在这里做什么?爸妈到哪去了?
然后我忆起一切,就像扯开伤口一样。爸妈都死了,只剩我孤伶伶的一人。那短暂抒解的庞大压力又整个压回我身上,比之前更难承受,因为我没有心理准备。接着,我会躺着,凝视黑夜,觉得胸口疼痛,呼吸困难,深知一切再也无法恢复了。
派克把我丢向地面时,我的身体已经太过麻痹,几乎无法感受到鲁特琴就压在我下面。鲁特琴发出类似梦境消逝的声音,让我的胸口又感受到那种恶心、吸不到空气的痛苦。
我环顾四周,看到派克大声喘气,抓着肩膀。一个男孩跪在另一个男孩的胸口上,他们不再扭斗了,两人惊愕地看着我。
我茫然地看着我的手,细长的木片穿过皮肤,双手布满了鲜血。
「小混蛋咬我。」派克静静地说,仿佛不太相信发生了什么事。
「从我身上滚开!」躺在地上的男孩说。
「我就说你不该说那些话的,你看发生了什么事。」
派克表情扭曲,满脸涨红,「他咬我!」他大吼,猛然往我的头一踢。
我试着闪开,避免进一步破坏鲁特琴。他那一踢,踢到了我的肾脏,让我再次扑倒在琴上,把琴压得更碎了。
「这下你知道开泰鲁玩笑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闭嘴,不要再跟我扯泰鲁。从我身上滚开,抢走那东西,那可能对狄肯来说还值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