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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阳回首处,满城皆是肃穆之容,其中或曾是走卒贩夫,或曾是旧日市井小民,或曾是世家权族,或曾是儒家学子,然众口一词其意俱是:若我生国亡则与我身亡何异?若我亡国生则与我犹存何异?神州光复安乐日,国祭无愧领杯酒,此方是今时不惜一己之身而舍生忘死之故也。
秋叶无憾飘零而下因有秋实随春归而发;先辈无憾慨然赴死则因知后继有人;故而心中无所畏惧更复有何惧?金之锐利如斯,正是至坚无敌至刚无回。如此声势谁人更敢夺其锋锐?谁人更能撄其锋芒?大祭官于此恰不过是螳臂当车、蜉蚍撼树,不值一哂。苇原阵中声势更是为之所夺,暗暗无音而有涣散之意。
而虽见鬼魇已成,青面獠牙高逾十数丈,又有何用?然此时大势已成恰如洪流浩荡无可阻挡,鬼魇却如巨石为浪涛所卷席裹挟而走无力相抗,不由得啾啾怪叫而逡巡不前,任由大祭官呵斥驱使亦不敢稍加逾越。由此大祭官催促之声愈发急促。
初阳深知鬼魇之害,岂肯给缓颊之机,借此大势而行击杀之事。只见剑随人走,气贯长虹,鬼魇未曾回神,早已为这惊天一剑穿心而过。虽已重创鬼魇,初阳却无轻敌之色,收敛心思沉静无暇则有轻灵剑意淋漓尽出,当疾则疾,当缓则缓,正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徐徐急急尽在我心。
四下更无一人可知剑光何时将起,亦无一人可知剑光何处将去,只觉是飘若飞鸿,宛如惊龙;更好比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但见剑光一现鬼魇则必多一处创口,而鬼魇却不曾沾及初阳衣袂一角。时光犹如凝结不动,耳中唯听得鬼魇怒吼不止,除此别无声息;眼中只望见剑光闪耀不定,除此再无他物。
待得回神,鬼魇早已奄奄一息,匍匐在地,但有丝丝缕缕黑气摇曳而出,妖异非常。初阳却是不闪不避,紫府世界延展而出将黑气尽数收入其中,不肯遗漏一分,却无半分入幻之像。大祭官见之面有土色,颓然不语,八魇之镜也随之跌落在地再无异动。
而紫府世界中得此触发时节转换秋光逝去不再,万物萧瑟委顿而独有冬雪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四野积雪如厚褥,水面凝冰如平地,当真是白茫茫一片极是干净。然后在厚雪积冰之下,碎丹真元所化之草木经历四季而成之果实宛若活物蠢蠢欲动,唯待一分契机便可勃然而出。
更不知何时,雪姬早与舜英联手制敌,骄阳寒冰一冷一热居然相得益彰,将伊始神宫余众尽数擒获,而默然归于初阳之后。大祭官见状脸色更添几分衰败几分忿恨,故此上高声怒骂道:“未曾出兵神州你便百般阻扰万分牵绊,而甫一入境更是如丧考妣冷眼旁观,苇原乃是你父母之邦神宫更是救你于水火,雪姬你何忍如此悖逆?何敢这般不忠不义而行叛逆之事?”
初阳见雪姬神色惨淡,正要出言辩驳却为雪姬所止。只见雪姬缓缓而前,俯身深跪而拜者三,而后取剑将袍袂割断扔与大祭官道:“未能阻止苇原出兵而背负昔年与初阳之诺,得人援手而以怨报德,是为不仁不义;未能阻止苇原将士行不义之事而令其枉自血洒他乡,独留家中孤老妇孺嚎哭流涕,是为不孝不忠;由此说来雪姬确是不忠不义之人。”
雪姬仰首向天长叹,复有开言道:“自我随尔等登陆神州之日起,虽未曾伤及一人性命但常觉双手血污不可洗净,虽未曾焚毁一处民宅但常觉身负罪孽不可化解,然每每拘泥于神宫所谓之家国大义、彷徨于苇原所谓之效忠天皇言论而不得脱,痛彻心扉如之奈何?”
“今日听初阳长歌心中豁然而开,神州虽好却非我之家园,与其觊觎他国之美何如退归苇原而兴我祖业?神州先贤有云: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今时于苇原是为好战必亡,于神州是为忘战必危,相较之下苇原之难远胜于神州。我今日之行事或将为国人所非议,然我却不悔,若能以我一人之清誉一人之性命而救苇原于难时,又有何惜?”
初阳闻言亦昂然赞道:“雪姬之言极是。睦邻为友,顽敌为寇,今日神州唯有存活之俘虏,而无生还之敌寇,敌友、存亡只在大祭官一念之间,还当慎重。”
大祭官神色变换数次,却不肯开言,良久方才拱手请道:“罗博孙先生还要置身事外吗?若是今日苇原折戟于此,旧时之约便为烟云,不知你意如何?”
雪姬听言脸色更是灰败,知事已至此再无挽回,只得喑哑说道:“罗博孙乃是西方炼器之人,神通如何我却是不得而知,初阳须得多加小心才好。”初阳微微颔首,也不开言,只定定眺望远处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越近尾声不知为何更添几分谨慎,思来想去亦不敢轻易下笔。
☆、第131章 对战3
大祭官嘶叫声声;却无人稍加应答,正狰狞无措时忽见苇原阵中有一人振翅而起,疾飞而上恰停于半空与初阳等高平视;神情自若犹身处清平之地。
初阳放眼望去;但见其人长发微曲,不束不结,而色如日光染就正似金丝垂泻;睛色如翠;深邃幽眇,若能窥探人心;高鼻凹目,轮廓分明,容颜俊美,一领白衣非袍非裙;无咄咄逼人之势反令人观之可亲;而背生一对羽翼,洁白胜雪,非但无有兀然怪异之感,更平添几分出尘之意。
虽曾周游四海历览八方,良才美玉所见非少,良师益友所遇不绝,然此等风采乃是万中无一,初阳也不免多有激赏。而两厢探视,四目相交,虽未开言,彼此却已知对方实力不可小觑而多有谨慎。
见二者立定不语,大祭官按捺不住,当先说道:“罗博孙先生与苇原有盟约之言而定攻守之同,却为何这般千呼万唤始出来?若因此骄矜之态而寒将士向前之心,又不知该当如何?”
“大祭官何出此言?我奉天主耶华之谕而来,所为者何也?彰天主之德,开善行之始而拯万千黎民于苦难尔。”罗博孙温言以对却未曾回眸一望于大祭官,面容祥和奈何眼中伪恭实倨,“天主曾言:生死由我,信我者虽死则必永生。故而虔诚祀奉天主者,原罪可释,本罪可恕,死而能生。苇原若能摒弃陋俗伪神,一心向我天主,何来将士畏死之心?何有士气低落之说?”
“罗博孙先生阵前发难,原在于此。神州地缘辽阔人烟稠密远胜苇原,罗博孙先生若能将炼器之术倾囊相授而全力相助苇原,事成之后当以国教许之。”大祭官此时已有癫狂之态,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雪姬闻言怒不可遏,高声驳斥道:“大祭官此言差矣,若果真如此,则苇原立国之本何在?祖先遗泽何存?由此一来,非独是神州倾覆,苇原亦将不存。”
大祭官怎肯相认,只强项辩道:“若能得神州疆域以养苇原阖族,国教变更又何足道哉?”雪姬面有悲*要再论,却觉无力。而初阳早知大祭官堕入魔障,只得轻拍雪姬右肩,稍事安抚。
唯独舜英多有疑惑,却与英娘私语道:“此等异族言语犀利,用词简练,颇类张仪苏秦之风而逞口舌之能。奈何我寡闻未知天主是为何方神圣?”
英娘正要略加释疑,却听得那厢罗博孙悠然作答道:“神州有言:至高莫若天,至尊莫若主 ;我主乃是天地独一真神,爱惜世人,天主之号岂非恰如其分?”
“爱惜世人?擅自挑动战事而至生灵涂炭亦可谓之爱惜世人?信者可得永生,想来不信者必有神罚,此亦可谓之爱惜世人?如此天主与邪神何异?”舜英虽是久于文章之道修生养性却犹是性急难改,伶牙俐齿连问不休。
“人生而有罪,凡异教徒原罪难释,故而与作奸犯科者等同。天主降罪于恶徒岂非赏罚分明?”罗博孙深不以为然,微微摇首道,“若是东神州尽皆皈依天主,则为兄弟之属,共享荣光同享慈爱,则神罚可免永生可期,未知意下如何?”
“简而言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而唯天主无过,罗博孙先生可是此意?”初阳眉头微皱,挥退舜英等人而独身向前道,“若是神州不肯拜服,罗博孙先生便要降下神罚?”
不待罗博孙回应,初阳又复开言道:“盘古女娲三皇五帝乃是神州先祖,泽披天下故而敬之为神;文者呕心治国武者沥血守疆,泽遗后裔故此累世供奉为神;更有血洒他乡魂兮归来者,虽是籍籍无名却亦自可成神州山灵水神;此等乃是神州立身之本成人之义,若尽数抛却何以复称神州?何以厚颜相见祖先于黄泉之下?”
“向以为神州历史悠久,必是兼容并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