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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襄先行,已进入主殿一会儿,她站在长长的阶梯下,还隐约能听见其中的丝竹声响。
“容玉上神,请在此处稍带片刻,君上更衣之后自会传见。”邪神侍卫和外面情绪激烈的洛月子民不同,他们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只是眉梢眼角流露出一种不屑和傲慢。
上古时期,女娲上神用泥水捏出了凡人,之后邪神的始祖效仿此举,用自己的血肉化为了洛月人。西方邪神生性好胜,处处都想压九重天庭一头,便是用自己的血肉化成的洛月人也非得比凡人生得俊美聪慧。
天边黑压压的云层始终不肯散去,预示着将有一场大雨降临。容玉站在原地,不争也不怒,仿佛是琉璃做成的无知无觉的人像。
待庆功宴席散,暴雨也将歇未歇,玄襄回房更衣,将刺绣繁复的玄色纹金袍褪下,方才做恍然状:“本君似乎忘记一个人了。”
随侍在一旁候命的无命问:“君上可是要召人过来?”
玄襄慢条斯理地披上一件便袍,半躺半坐在长椅之上,懒洋洋地抬手支颐:“不急,等这雨停了再说。”
说话间,只听外面侍女低声禀报:“君上,蝶衣姑娘说有要事求见。”
“让她进来。”他话音刚落,便听见佩环叮当轻响,香气阵阵,一身形窈窕的女子伏拜于地,声音娇柔:“多日不见,君上可有思念蝶衣?”
玄襄没有动,只是微微一笑:“自然有,不知蝶衣可有念到本君半分?”
蝶衣抬起头来,千娇百媚地膝行几步,依靠在他的脚边:“如果蝶衣说,这日日夜夜蝶衣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君上,君上可有奖赏?”
玄襄轻笑出声,伸臂取过一边桌上摆着的酒壶,倒了浅浅的一杯,将杯子递到她的唇边:“你先陪我喝这一杯。”
蝶衣看也不看,便将唇边的杯中酒一饮而尽,热辣的酒浆涌入喉中,不觉被刺得眼睛发红:“君上,这酒好辣……”
“这是碧落,今年进贡的也就十来坛。”碧落是邪神一族有名的烈酒,大醉之后可睡过去三天三夜,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若放在凡间便是一醉三年。蝶衣一听是碧落,不禁捂住唇:“君上——”她自知修为浅薄,若是喝醉了怕会控制不住露出原形,不由心下忐忑,“你真坏。”
玄襄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道:“小蝴蝶,你说我坏,可是到底坏在哪里?”温热的气息呼在耳垂上,她将泛红的脸藏进玄襄怀中:“我不说。”
玄襄笑而不语,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饶是蝶衣娇羞难当,只过了一会儿便也觉察:“君上的心里可是想着谁,便和蝶衣在一起的时候心思都飞走了。”
他避而不答,只是道:“蝶衣如此聪明,不妨猜猜看。”
“君上此番得胜归来,却不着急回来,却亲自去接那位天庭仙子,想必那位仙子是生得貌美无双了。”蝶衣微微嘟着嘴,“可是君上难道忘记了,当年女娲同我们的仇怨?”
玄襄挑起她的下巴,一双漆黑的眼眸一直望到她的眼中:“那么依你所见,应当如何?”
“那位天庭仙子不是自诩清贵嘛,那便让她给我们的贵族献舞,折煞她的傲气。”她说完,只见玄襄依旧定定地瞧着她,看不出喜怒,不由有些心虚起来,忙跪倒在锦墩边上,“君上,蝶衣一时酒后失言,望君上赎罪。”
玄襄拍拍她的脸颊,俯身在她耳边慢条斯理道:“小蝴蝶,空有一副美貌躯壳,却不长脑子,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你要记住。”
蝶衣只吓得脸色发白,酒意顿时也醒了一大半。
他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弄皱的衣襟袖口,唤来无命:“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就去看看那位仙子罢。”他走过瑟瑟发抖的蝶衣身边,稍一停顿,语气淡漠:“等本君回来的时候,希望不会看见你。”
容玉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黑发贴在颊边,衬着剔透的肌肤,黑的如墨,白的如玉,入了画便是美景,即使是额上的伤痕,也无碍她的容颜。她看着玄襄和身边跟随的青衣侍卫执着灯笼走近,脸上波澜不惊。
玄襄微微一笑,那笑意只有三分,却是恰到好处:“多日未归,积压下太多事务繁杂,一时之间便忘记仙子还在此处相候,仙子海涵。”
容玉看着他,琉璃般的眸子微微一动:“殿下的心绪,有时就像小孩子一样。”
“哦?此话怎讲?”
她不欲说破:“殿下之前种种举止,便如孩童闹脾气置气似的,找不到出气的,就只好迁怒。”
玄襄没有生气,相反还露出了笑意:“容玉仙子说话总是这样有趣。”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无命,带仙子去甘霖殿休息,今日大家都累了。”他顿了顿,似有想起一些什么,添上一句:“慢着,回头将甘霖殿牌匾换下来,换成灵犀殿,仙子远道而来,我们再是待客不周,也得宾至如归。”
容玉听见他说灵犀殿,立即知道,她所能了解到的一切绝不会比玄襄了解她的多。前路艰险,她虽早有准备,临到头却发现这些准备还不够。
她抬起手腕,腕上有一道淡红的细线,已经渐渐逼近手掌。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3
蝶衣踉踉跄跄离开玄襄的寝宫,碧落的酒意上头,再也压抑不住,竟是在路边灌木丛中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夜色明净、月上中天,她感到口干舌燥,头疼欲裂,挪动着身子爬出来,忽然觉得身后蝴蝶骨有些异样。
她惊恐地捂住口鼻,只听哗啦一声,身后渐渐生出了蓝色的薄翼,拢在身后微微扑扇。她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只是一杯碧落,竟然让她现出了原形。
她扑扇着翅膀在庭院中乱逛,如果能够找到一个落单的侍女,吸食了她的修为,也许还可以变回人形。
现出原形后的蝶衣神智消退,嗅觉却变得异常灵敏。空气中隐隐约约漂浮着一股勾人的清香,虽然几不可闻,她还是慢慢循着香气向源头而去。
月华倾泻,那片梅林中弥漫着浅薄的雾气,大片大片的梅花竟在一夜之间开了满树,沉甸甸地压在枝头,被风一吹,如雪一样凌乱飞舞。她已经想不到这个时节如何会有梅花盛开,只是像着了魔般向前寻去。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眼前正站着一个纤细的人影,长长的黑发一直拖到衣角,那人背对着她缓步而行,每迈开一步,周围的梅树便争先恐后地开满了花朵。
蝶衣的直觉告诉她危险,可是她却已经顾不得,她闻到那人身上的味道,是最纯正的气息。她哗啦一下展开了翅膀,一下子飞扑过去,那人听见身后异响,也转过头来。
蝶衣伸手按住对方的肩,唇上的獠牙迫不及待地露了出来,对准她的颈咬了下去。果真是无比纯净干净的气息,她一丝一丝吸食着对方的修为,畅快无比
那人一直都没有挣扎,隔了片刻才轻轻自语了一句:“原来只是修为浅薄的小妖。”蝶衣直觉到危险,想将人推开却已来不及,她脑中轰得一声,只觉得全身修为都在倒流,如山洪如暴雨,根本控制不住。
她惊恐地挣扎,可越是挣扎,修为流失得越快。她咬紧了牙,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定定地看着那人的容颜,冰冷的美丽容颜,像极了琉璃做成的人。
容玉睁开眼,将虚弱的蝶衣松开,头也不回地开口:“这是你的人?那就还给你。”
蝶衣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目之所及之处,她瞧见一双黑色的软缎靴,上面用金丝绣着腾飞而起的龙图腾,这个颜色和这种刺绣,只有邪神的君王能够用。
玄襄像是被气笑了:“好,很好。容玉仙子,本君真是没有想到仙子已经下作到连这种修为浅薄的小妖也不放过的地步了。”哪怕是名声正盛的紫虚帝君,在石心草和城下克制仙力的阵法的双重束缚下,也怕同废人一般,而容玉竟然还能在云天宫中施展仙法。
容玉想了想,波澜不惊地开口:“我不是已经把人还给你了?何必动气。”蝶衣身上的魔气有很多杂质,根本无法维持多少时辰。她今夜付出的苦心无疑是白费了。
玄襄低下头看着蝶衣,她眼中哀求的意味越浓。他轻轻一拂衣袖,蝶衣的身躯在一瞬间化为乌有。他向前几步,忽然剑光一闪,冰冷的剑刃已经抵在对方的颈上。容玉像是毫无知觉,即使那剑刃正缓缓划破她的咽喉。
玄襄手中用力的时候,也感觉到同时有什么正在缓缓刺入自己的心口,他骤然松开手,那股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