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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神器。”罗兰耐心地解释说,“要是卡佛的表现如同埃蒂说的‘死硬派’的话,它能帮助你和他打交道。”枪侠微微一笑。死硬派是他喜欢的一个词儿。是他能领会的。“戴上吧。”
但卡伦并没有拿起项链套上脖子,至少是没有立刻动手。自从这老首领和他们打成一片之后——也包括他们在杂货店经历枪林弹雨那时候——他第一次表现出心神不安的样子。“这是魔法吗?”他问。
罗兰有点不耐烦地耸耸肩,似乎在告诉约翰:在眼下这种情况里,魔法一词实在形同虚设,他只是简单地重复了一句:“戴上吧。”
约翰·卡伦谨慎地拿起了项链,好像他认为泰力莎姑妈的十字架随时都可能发出红光、再给他留下严重的灼伤。他低下头去凑近项链(那一刻他长长的美国佬脸孔挤出了一个地道的双下巴),最后,将十字架隐入衬衫领口里。
“天哪。”他又咕哝了一句,这一次语气十分柔和。
6
意识到他现在又能像刚才那样说话了,埃蒂·迪恩说:“把剩下的课程也复习一下,东斯通翰姆的约翰,要说对哦。”
这天早上起床时,卡伦不过是个乡间别墅看管员,这世上无数无人多看一眼的无名小卒之一。可这天晚上上床睡觉时,他就可能成了世界上最最要紧的人物之一,货真价实的地球王子。要是他为此有所恐惧,那可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来。也许他还没来得及领会个中要义。
但是埃蒂不信。这是卡送来的人,塞到了他们前进的路上,而且他又机灵又大胆。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不是埃蒂,而是沃特(或是弗莱格,有时候沃特会这样称呼自己),他相信约翰就会吓得浑身发抖了。
“好吧,”约翰接了他的话茬,“对你们来说谁经营公司其实无关紧要,但你们想要泰特吞并霍姆斯,因为从现在开始霍姆斯干的活儿就不再是制造牙膏、也不再卖假牙,虽然表面看上去的确是那么回事儿。”
“而且——”
埃蒂没往下说。约翰伸出一只粗糙大手阻止了他。埃蒂试想那只手里应该拿一只得克萨斯工具厂出品的计算器,结果发现这种想象简直轻而易举。真够怪的。
“给我个机会,年轻人,我会答对的。”
埃蒂坐回了椅子里,在嘴唇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
“保证玫瑰安全,这是第一位的。保证作家安全,这是第二位的。但除此之外,我和深纽、还有这个叫卡佛的家伙应该创建全世界最具权势的大公司。我们会做房地产生意,和那个谁合作……那个谁来着……”他从后袋里抽出绿皮笔记本,快速地看了几眼,又合上本子。“我们会和‘软件开发商们’合作,且不管他们是什么啦,因为总之他们将会是下一股科技风潮。我们应该牢记这三个名字。”他轻快利落地说出来,“微软。微芯片。英特尔。且不管我们会扩展到多大规模——或是多快——我们真正要执行的三个工作是不变的:保护玫瑰,保护斯蒂芬·金,逮着机会就好好整整另两个公司,一个叫索姆布拉,另一个叫……”这次,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另一个叫北方中央电子。索姆布拉主要致力于地产,根据你们说的来看是这样。中央电子……呃,科学和装置,这个即便对我来说都是再明显不过的了。要是索姆布拉想要一块土地,泰特就要抢先下手。要是北方中央电子想要一份专利许可,我们也试试先抢到手,至少也要搅搅局。如果抢不到手,宁可扔给第三方。”
埃蒂赞同地点着头。最后那些话不是他告诉约翰的,而是老家伙自己得出的结论。
“我们是三个没牙的火枪手,我们应该使出浑身解数,不管他们要什么,就是不让他们得手,用下流手段和上流手段都没问题。肮脏交易显然是被允许的。”约翰嘿嘿一笑,“我从来没上过哈佛商学院”——哈—方—善学院——“但我也能踢踢别人的裤裆,和别人一样。”
“好的。”罗兰说。他站了起来。“我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我们——”
埃蒂拦住了他。当然,他也急不可耐想见到苏珊娜和杰克;迫切地想把心爱的人揽在怀里,吻遍她的脸。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东路,想来竟恍如隔世。但是他无法像罗兰那样说走就走,罗兰这一辈子都在要别人顺从听命,也总是和彻头彻尾的陌生人结成生死同盟。但在埃蒂看来,迪克·贝克哈特家书桌对面的男子不是另一个工具,而是独立意识充分的地道美国人,他意志坚强,也精明得很……但对于他们提出的任务,他似乎显得太老了点。提到老,那亚伦·深纽也好不到哪里去,难道还得叫他化学小子?
“我的朋友想要动身了,我也是。”埃蒂说着,“我们还有长路要赶。”
“我知道。都写在你脸上了,孩子。像伤疤一样。”
埃蒂一下子便对这种讲法着了迷,责任和卡留下了痕迹,装点了一只眼睛,又让另一只看似毁了容。窗外,雷声霹雳,闪电犀利。
“但你为什么要答应做这件事呢?”埃蒂问,“我必须明白这一点。为什么你可以接受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交付的使命?”
约翰思索了片刻。他的手指在十字架上轻轻抚摸,在某个无法被忘却的小镇上,一个老妇人把它给了罗兰。他刚刚戴上了这条项链,还会一直戴着它,直到他死于一九八九年。他抚摸着它,数年之后当他思索一个重要决策时(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决策当属泰特公司和IBM的合营,因为IBM表现出极想和北方中央电子公司做大生意的意愿)、或是预谋一些隐秘行动时(比方说,就在他去世前一年,索姆布拉的新德里分公司遭受炮弹袭击),他也会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这个十字架把心里话都告诉了莫斯·卡佛,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在卡伦面前发过声音,不管他怎么朝他吹气都没用,但有时候,他在半梦半醒时分将它抓在手心里,会想到:这是个神器。这是个神器,宝贝儿——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东西。
如果说他终有遗憾(这项使命免不了使用卑鄙手段,代价太大,决不只是一个人的生命),那便是:他从未有过机会涉足另一个世界,除了在洛弗尔镇的龟背大道的暴风雨之夜他大略地瞥了一眼。罗兰的神器一次又一次将他带入同一个梦境:旷野里遍地玫瑰,乌黑高塔矗立在远方。还有几次,他感到被一双可怖的血红眼睛紧紧盯着,那眼睛漂浮着、悬空着,并不依附于某个身体,并用残酷无情的眼神恶狠狠地审视着地平线。偶尔他还能梦到声音,有人不依不饶地吹着手里的号角。从这几个梦境中醒来,他总是被那种渴望、那些失落,还有那么多的爱激动得泪流满面。他会在醒来时发现双手合拢着握紧十字架,并想到:我反抗了迪斯寇迪亚,但绝无悔恨;我唾弃也蔑视了血王的无身之眼,并因此欢欣鼓舞;我将自己这一份加入了枪侠的卡-泰特、加入了白界,并从未质疑过自己的选择。
无论如何,他一心盼望的只是能够走进另一个世界,盼望能踏入那扇门后的“另一片土地”,哪怕一次也好。
现在,他这样回答埃蒂:“你们两个小伙子要干的都是正确的事情。我不能解释得更清楚了。我,相信你们。”他又犹豫了一下,说,“我信任你们。我从你眼睛里看到的东西都很真实。”
埃蒂觉得这回答绝了,这时,卡伦笑了,笑得就像个小孩子。
“还有,在我看来,你们是提供了一把钥匙,能启动一台威力无穷的巨大引擎。”引器。“会有人不想去启动它吗?瞧瞧会有什么大动静?”
“你害怕吗?”罗兰问。
约翰·卡伦郑重地思考了一下,接着,点点头。“嗯哼。”
罗兰也点点头,他说,“很好。”
7
他们坐在卡伦的车里,开回了龟背大道的主路,头顶的天空黑压压的,乌云剧烈翻滚。虽然这是夏季最燥热的时段,奇嘉湖畔的大多数别墅大概都有度假者居住,但没有人看到一辆车驶过。湖面的船只也都空空荡荡,人们早就进屋躲风雨去了。
“说起来,我还有点东西给你们看。”约翰说着,走到了后车厢,有个上锁的箱子用螺栓固定在车厢里。这时,起风了。大风吹乱了他稀疏的白发。他连跑几步,啪嗒一声打开挂锁,拉开了箱子盖。从里面拎出两只脏兮兮的口袋,这可让两个漂泊客分外眼熟。一只口袋相对新一点,另一只口袋尘埃积累,已被磨损得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了,用来束口的是长长的生皮条。
“我们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