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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样做,对朕又有什么好处?”湛溪不慌不忙地问。
“不是正在和谈吗?听说北夷并不太合作,可这刺杀案一出,北夷出于撇清和自保,就不得不答应所有的条件。若臣妾没有预料错,合约很快就会送回宫来!”苍梨笃定地说。“所以,这一切都是皇上亲手设计的,对不对?为了让北夷就范,就想出这样的办法……”苍梨蓦地哽咽了。
“如果朕说是,你会觉得朕太卑鄙吗?”湛溪不置可否,却是盯着她问了这样的问题。
苍梨一窒,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和湛溪对峙。她的心剧烈跳动,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那样平静的眼神和语气,竟让她觉得有些可怕。
祺王看着他们,没有说话,心里却慢慢浮现出一个让他觉得后怕的想法。
半晌,苍梨的呼吸平静了一些,冷静下来说:“皇上觉得,臣妾会那样想吗?你是一国之君,为了国家大事,自然可以用非常手段。可是……可是你怎么能当着臣妾的面那样做?你知不知道,当那把剑刺向你的时候,臣妾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下来了,你知不知道臣妾有多害怕……”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先哽咽了起来,千言万语在喉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只是睁着湿润的双眼直直地瞪着他。
“笨丫头。”湛溪看着她的脸,喃喃地说,嘴角却泛起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苍梨红着眼不知所以地看着他。就算真的是她猜的那样,就算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戏,是一个阴谋,至少她有权力知道真相,也算对得起她挺身而出那一刻的勇气。可是他这样的反应算什么?她只能倔强的和他对峙,用沉默来反抗他的沉默。
“皇上,杜希大人求见。”小顺子进来小心翼翼地禀报,顺势抬头瞅了一眼苍梨。
苍梨的身子动了动,垂下眼眸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福了福身说:“臣妾先告退了。”她转过身,手腕却被他拉住。
湛溪已经站起了身,对她说:“朕还有事要跟你说。你先去屏风后面。”
苍梨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杜希来此应当是要与皇帝商议国事,他却让自己留下来,似乎并不妥当。可是他的目光那么笃定,充溢着他一向拥有的自信,让苍梨没有理由拒绝。
“传。”湛溪接着抬起眼眸来看着门口,对小顺子吩咐说。
祺王看了一眼湛溪,目光里闪烁着什么东西,然后又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走进来的杜希。
“皇上,祺王爷。”杜希手里拿着一份东西,面带僵硬微笑地拱手行礼。
“爱卿有何事禀告?”湛溪看着杜希手里的东西问道。
杜希一面呈上了手里的信函,一面说道:“皇上,北夷已经答应了我朝的全部条件,不过北夷王提出要拜访帝都,与皇上亲自签订合约。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那北夷王当真连这么苛刻的条件也全盘接受?”湛溪的语气并不显得意外,却还是故意问了一句。
“现在北夷有把柄在我们手中,不答应也不行。”杜希说着,看了一眼祺王。
刺客是祺王亲自审问,所以杜希的眼神那样意味深长。
“现在朕还并没确定刺客一定是北夷派来,他们反倒着急起来。”湛溪讽笑说。
“也许是做贼心虚吧。不过微臣大军压境,他们不和也不行。”杜希自信满满地说。
“可朕怎么听说,爱卿近日从国界线之外运送了一轿妇孺婴孩回城,现就安置在帝都某处?”湛溪所指之处,便是北夷,虽然没挑明,但所有人都听懂了,包括屏风后面的苍梨。
杜希有些惊诧地看着湛溪,似乎没想到他会连这个也查到。不过他很快就恢复过来,只是讪讪一笑:“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如今国事为重,皇上怎么反倒关心起微臣的家事来?”
“朕只是在想,那些妇孺婴孩在北夷的住处,为何会与朕查出来的刺客的住处相同。难道爱卿与刺客一案也有什么牵连?”湛溪的目光一凛,散发着幽暗的光芒,让整间屋子都阴冷下来。
苍梨止不住地打了个寒噤,全然僵在原地。难道是她猜错了,真正的背后主使其实是……
☆、第087章 梨花簪
静心殿的气氛凝固得如同冰室一般。
杜希垮着脸,对湛溪拱手说:“微臣一家三代忠良,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皇上这样说,未免也太让微臣寒心。”
“正是因为朕相信爱卿,相信杜氏一族,所以才对爱卿说这样的话。否则,你现在已经在大牢中,而不是这静心殿。”湛溪仍旧平静,只是那双幽暗的眼眸,怎么看也阴冷得没有一丝人气。他说这些,并不是要追究什么罪责,而是要提醒杜希,他私底下做的一切,其实皇帝都看得清清楚楚,别以为有什么可以隐瞒。
杜希忍着气冷笑道:“不管这个刺客到底是什么身份,微臣一心为了北朝江山,赤子之心日月可鉴。皇上信任也罢,不信也罢,微臣却也不辱使命。和谈一事,还请皇上自行定夺。微臣就先告退了。”说完也不等湛溪发话,就转身离开了静心殿。
湛溪紧绷着脸,没有任何表情。
祺王却看见湛溪的手紧紧地捏着拳头。
“皇兄,这次他做得太过分了,咱们是不是也该……”
湛溪仍然僵直地站着,不知在思量什么。
苍梨慢慢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刚才的一切她听的很清楚,聪明如她,一切自然明了。
“爱妃那么聪明,是非因果可有看明白?”湛溪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眼神充满了戾气。
“是臣妾错怪皇上,只是没想到……”苍梨欲言又止。原来,杜家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外表那样和善。尽管上次在家宴上,苍梨已然看出杜希此人嚣张跋扈甚至有些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可也以为是为了针对她才如此。但没想到,原来杜希竟敢如此大胆,忤逆犯上还理直气壮,湛溪能当场忍住已经是做到了常人无法做到的极限,何况他还是一呼百应的一国之君。
“那你认为,此罪可当诛?”湛溪转过脸来看着苍梨,虽然不是一定要将她的答案付诸实践,可这样的问法已经透露了他的心思。
“臣妾不过后宫女子,不能左右皇上对朝臣的判断。不过臣妾素闻杜希大将军骁勇善战,在三军中颇有威望,敌军也常常望风而逃,若在此刻失此良员猛将,对我朝未必是一件好事。”苍梨异常平和地说。在这个时候,她若是有一点偏激,可能就会让湛溪的心思走向更为偏激的道路。而这,并不是她想看见的。
祺王叹了口气。既然湛溪将苍梨留下来,又故意让她听那些话,看来是已经把她当作无间隙之人,有些话也就不必避讳。“怜贵人说得也有道理。既然这些年都隐忍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湛溪抿了抿唇,拳头却握得更紧。其实他们三个人心中都明白,若是那时叶潇没有及时出现,假刺杀是否会变成真刺杀,恐怕谁也说不准。至于杜希留下的那些缝隙,也不过是为了刺杀中断而且被识破以后为自己开脱的理由,还能捞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名声。对外,错依然是在北夷。当真是布了一个稳赚不赔的好局,却也让他这个皇帝有些忍无可忍!
苍梨看着湛溪侧脸冷酷的面容,用温暖的手掌很轻地握住他的拳头,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也不管他是不是在仔细听,带着回忆的家常的口吻说:“臣妾小时候,常坐在父皇的膝头央他念书。父皇曾教臣妾要懂得收敛和谦逊。那时候他捧着《左传》,给臣妾读了一篇《郑伯克段于鄢》,臣妾对其中一句话至今难忘。”
湛溪微微蹙眉,不知是在回忆那一篇原文,还是在思考苍梨所言到底是哪一句。
顿了一会儿,苍梨一字字地说道:“不义不暱,厚将崩。”
湛溪的目光忽的变换了一种颜色,带着些微赞许地看着苍梨。她说得没错,有些东西,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做皇帝,终究要学会郑伯一般的厚重睿智,才能于无形中化解对手的进攻。“‘厚将崩。’说得真好。”
祺王也笑起来,道:“怜贵人若生为男儿身,必定是我朝最好的辅政大臣啊!”
“王爷说笑了。本宫不过闲话家常,说些陈年往事,与朝政何干?怎能与辅政大臣相提并论?”苍梨微笑回应道。
“是,是臣弟说错了。臣弟的意思是,有怜贵人在皇兄身边开导,也省了辅政大臣不少事。”祺王打了个圆场说,他也不想因为自己一句话,倒给苍梨扣上一顶后宫干政的高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