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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完全不懂德宁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又无法拒绝,只得闭上眼,翻个身背对着公主。
“刚才那人是谁?”德宁公主随口问起。
“李叔益的妻子。”
“看那模样、气质颇似个大家闺秀,李叔益哪来这好福气娶到这么个可人儿。”德宁公主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玉儿暗暗吃惊,尽量不动声色地说道:“也许他上辈子积了德吧。”
“这是什么?”德宁公主眼尖地看到枕头底下露出一角的丝帕,立刻抽出来,问着玉儿。
“我的帕子。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我们还算不上手帕交。”德宁闻言丢下帕子,见玉儿不欲说话,再待下去也是无趣,遂起身走了。
玉儿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那方绣着“瑶”字样的丝帕,百味杂陈。她怨恨地摸出一把剪刀,把那个瑶字彻底剪掉。手一松,帕子飘落在地上。她怔忡地低哺着:“我不是夏瑶荪!不是!不是……”
门外德宁并未走远。透过门缝她看到了这一幕。秀眉轻锁,她决定去找尉迟敬明,赵丛烈的好朋友。希望这次她能找到些有趣的东西。
月亮升上了天空,皎洁的银辉踩着轻盈的碎步,来到了这幽静的屋里。偶尔还在她身上投影。她被那明亮无暇的光辉吸引,伸出手去抓身前的那一束光。谁知拳头一握紧,光便碎了,跌落得满地都是。
她不去抓光了,只静静地看着,似乎这圣洁的光已射进了她的心里,轻抚着她的心,温柔地,似母亲一般。
赵丛烈回房时便看见玉儿坐在床上睡着了。月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脸,显得格外莹润如玉。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轻轻地让她躺下睡,不想仍吵醒了她。
她睁眼一见是他,没有说话,任他拉好被子。他在她身边躺下,拥着她入眠。她看得出他的疲累,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他的眉。
“睡吧。”他拉下她的手,说道。
“为什么这么累?”此时她只能任由本能去关心他。其实抛开他们身边的人,他们俩不过是一对恩爱夫妻。这个事实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变。
“担心你。”他直言不讳,也体会出当初她劝他面对赵丛德的死亡时的心情。
她不说话了,把手贴在他的胸口,汲取着温暖。
“还没有退烧吗?是不是很难受?”他连忙问道,因为她的手很冷。
她摇摇头,道:“我想喝酒。”是的,喝酒,就像那时她和他在西园喝酒一样。
“病好了再喝吧。”他明白她在想什么,但此刻他也只能感叹造化弄人,竟然让他们夫妻二人双双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
“不。”
这点他不能跟她妥协。即使她没有生病,酒对她来说也是不适合的,喝问酒格外伤身,更别说她此时还发着烧呢。
“丛烈,你爱我吗?”她忽然问道,双眼直视着他。
赵丛烈有些震惊。他抚着她如瀑的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我知道我喜欢你,我想好好待你,好好疼你。”
“你会再娶吗?”她继续问他,并没有对他的回答感到失望。
“不会。”他不假思索地说着,“爹爹也只有母亲一个娘子。他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
不能怪他说不出爱这个字眼,毕竟他是个皇族子弟,但他这番话给她的感动不亚于一个爱字。她知道,爱之于他,不是说出来的,是表现出来的。
“丛烈,我爱你。”她低语。
赵丛烈拥紧她,爱怜地抚着苍白的脸庞,道:“那就快点把病养好。”
身体渐渐好了之后,她便动手为他缝制衣服。她很喜欢做绣活的,只是自己手艺平常。王府里有很多绣工超群的衣服。她常用心地学习那些绣法,只差没把衣服拆了重绣。因为病渐渐好了起来,她自觉应该让自己忙碌起来,不能一味地沉浸在过去的伤心事中。无论如何,她现在真实地拥有着赵丛烈,拥有一个幸福的生活。而且,惟一对得起紫夕姐姐的就是生活得快乐。
偶尔会见到德宁公主。德宁总是谈笑地看着她,经常什么话也不说,只看着她,似乎在想些什么。
“我总是在犹豫该不该这么做。”有一次德宁公主这么对她说。
玉儿放下手中的活儿,不解地看着依旧优雅高贵的德宁公主。
“你要做什么?”德宁的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和一丝不忍,让她不得不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德宁摇摇头:“身为大宋皇帝的女儿,做起事来不该这么优柔寡断的。”
德宁公主临走时投向她的深思眼神让她心头定上一层不好的预感。针扎到手指了,她无意识地吮吸着指头,看着天边淡彩的云霞。会发生什么呢?
这几天赵丛烈似乎很忙,上完朝回来就待在书房里,尉迟敬明总是匆匆赶来和他在书房里密谈一阵再匆匆离去,她已习惯一个人在花园里赏花了。梅花开遍了整个园子,一时间这里美得有如仙境。可惜她只能坐在一株梅树下,无力把整个园子跑遍,把花儿看遍。目光也常被天际流彩的云霞吸引。那色泽未必比得上山间的日出日落美丽,却已能满足此时她的心情了。现在,只要一点美丽的事物就能让她看上半天。美丽的事物易逝,尤其是绝美的。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妒红颜吧。所以只要是美丽的,都要及时欣赏。还是杜秋娘说得好:“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赏罢夕阳便回房,点起蜡烛,继续做起绣活。偶尔抬头看到窗外小径两旁种着的薰草,这些都是她亲手植上的,希望劳累了一天的他能在回房的路上闻到这些香味,减些疲累只是这香草要到三月才开花。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花开的那一天。
眼睛在屋内屋外飘移着,看到赵丛烈不知何时来到了房门口,却没有进来。他站在那儿已经有一会了。他刚刚被告知真正的夏瑶荪在新婚的前一天晚上就失踪了。他眼前这个娴静的女子只不过是个代嫁的新娘。
他不知道自己该怒还是该笑,笑自己愚蠢到成亲至今尚不知枕边人是谁。怒她——这个一直被他称为妻子的女人,竟然欺骗了他!他早该想到的,她那些不寻常的举动——究竟是什么让他放弃了去想去思考?
“你回来了。”诧异于他脸上的阴沉,她仍然站起身来走向他,想为他接过外袍。
伸出去的手没有触到衣服,却被他抓在手里。
他一把拉过她,紧紧地拥在怀里,直到她要窒息。
这样的赵丛烈是陌生的。她只能双手抱着他,感受他的心情。是谁伤了他?让他心中怀着痛苦?
她嘲笑自己,似乎是自己呀。这双手臂清楚地道出了他对她的根与爱。
也许终日的忐忑不安将要在今天结束。秘密已被发觉。但她没有勇气说话,只能等着他开口。
“你是谁?”他终于问了,眼中仍有着对她的期待。是希望她亲口告诉他真相,还是希望她说别人都错了,她的确是夏瑶荪?
她轻轻抬起头,抬手抚上他的脸,柔声说:“我是你的玉儿。”
“你是谁?”他继续问道,努力压抑着翻腾的情绪,混杂着怒气、伤心、不置信的情绪。他不想伤了她,他还记得她的病,即便是在这个时刻。
她黯然地垂下脸,知道一切已无可挽回。她转过身,说道:“我不知道。”她真的是不知道啊。她所有的名字都是别人给的,都随着命运的变故而出现又消失,而现在他却不承认她是他的玉儿。那么,她还剩下些什么?她又是谁呢?
她的身后没有声音。良久,一个暗哑的声音响起:“你真的瞒了我。”
“对不起。”这是她惟一能说的。她无法面对他,无论他会有什么样的神情,都将是她无力承受的。
没有任何声音,他已离开。
这一次,她没有一滴眼泪。仿佛泪水已随着雷紫夕的死亡消失殆尽。此刻的她已无力去哭了。终于,她的世界完全崩溃了。那一刹那,有着深深的哀伤,竟也有一丝解脱的快乐。从这一刻起,她可以完整地拥有自己,完整地抛弃自己。
夜里触火一直亮着。她将衣服一件件缝补好,竟没有注意到他没有回房。摊开一张纸,细心地记下他生活中需要注意的点点滴滴。
不多时,天已微亮。她放下毛笔,取出刚到夏家时穿的衣服,一件件换上。她将属于王府的一切都留下了,头上只插着那根玉梅钗,那是主人送给她的。
打点停当,她拢紧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推开朱门,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