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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抬眸看了她一眼,微笑着对赵恒道:“臣妾身有不适,刚好锦华妹妹过来了,就先让她伺候皇上,臣妾告退。”
说罢,盈盈一礼,不等赵恒说些什么,便起身走下台阶,对迎面走来的杨锦华使了一下眼色,离开垂拱殿,走近纷纷扬扬的大雪里。
……
绛云亭里,刘娥与赵恒坐在铺有狐裘的石凳上,观赏晴天雪景,偶尔吟风弄月一下,杨锦华手捧红泥小暖炉,笑盈盈地走进亭子,将暖炉放入赵恒手中:“皇上,这天虽晴了,可是人们常说下雪不冷化雪冷,皇上要当心身子。”
说罢,与刘娥相视一笑。
“妹妹可真体贴,皇上有妹妹在身边照顾就让人放心了,来,妹妹快坐。”刘娥起身拉杨锦华在她原来的位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到离赵恒远一点儿的地方。
……
扶玉楼中,刘娥正在与赵恒用扬琴洞箫合奏一支古曲,悠扬的乐音在清新的空气中流淌,荡涤心田。合奏刚刚结束,杨锦华手端白瓷茶壶走进来,道:“这春寒还没褪尽,天还冷着呢,皇上与姐姐快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说着,便走到桌前,放下手里的瓷壶,将茶倒上,递给二人。
刘娥握着暖暖的白瓷杯起身,笑道:“素闻锦华妹妹的扬琴是宫中一绝,不如皇上与妹妹合奏一曲,让臣妾过过瘾吧。”
说着,将杨锦华拉到扬琴前坐下来,自己则走到了不远处的屏风旁。
……
宝文阁里,大片大片的藏书似要把人都淹没了。
刘娥坐在桌案旁翻阅一卷史书,赵恒则坐在她旁边研习兵法。这几年与辽国战争不断,让他十分忧虑,一直想着要打几场胜仗,让辽国不敢再轻易进犯,从而维护边境和平。刘娥多年读书,懂得很多东西,拿不定主意的地方,赵恒便与她商议。
这时,杨锦华带着宫女走进宝文阁,见到他们也在,有些意外,行礼过后,告诉他们,她是想来找几本书看的。
刘娥起身微笑着道:“妹妹要看什么书,跟姐姐说吧,姐姐对这宝文阁比妹妹熟,找书更容易一些。”
待杨锦华报出书名之后,刘娥拉她在赵恒身边坐下:“妹妹陪皇上看书,姐姐这就去为你找来。”
……
春天来了,御花园中百花盛开,蜂蝶争舞。
唯恐辜负春光,刘娥便带正在为战争之事烦恼的赵恒出来,让他散散心。御花园中逛了一下午,累了,在牡丹丛边的青石上坐下休息,突然看见杨锦华带着宫女从对面走来。
看到他们,杨锦华有些惊喜地走过来,微施一礼,道:“真巧啊,皇上与姐姐也同来游园。”
看到赵恒额角浸出些微薄汗,忙拈起绣花丝帕轻轻为他擦拭,显得十分体贴。
刘娥慢慢站起身来,笑道:“臣妾身子有些乏了,想要回去休息一下,就让锦华妹妹陪皇上继续游玩吧。”
说完,盈盈转身,向前面竹枝交错的曲折小道走去。在转过身的刹那,脸上笑容登时消失:赵恒,我还能陪你多久……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赵恒目光微微静默,这几个月来,她反常的举动,他就是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再把杨锦华往他身边推。
待到她翠绿的身影完全与这青竹翠色融在一起,再也寻不到踪影,才慢慢转过头来,目光凌厉地望向杨锦华:“你们到底在朕面前玩什么把戏?”
“皇上……”杨锦华迟疑地抬眸望着他,不曾想他竟突然变了脸色,并且问出那样的话,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赵恒似乎意识到自己这样可能会吓到她,神情稍微缓和一些,尽量心平气和地道:“告诉朕,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皇上……”杨锦华眼眸微微垂下,声音犹实为难。
她答应过刘娥不能说出去,她们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她不想违背她的意愿。
在杨锦华犹疑的过程中,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赵恒的耐心便被消磨殆尽,他漆黑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杨锦华,脸上不带任何表情:“说——!”
他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现在也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目前他最为想知道的便是刘娥为什么会把杨锦华往他身边推,至于这样的语气会不会吓到杨锦华,那已经不重要了。
除了几年前处置杜凡儿之外,杨锦华几乎没见过赵恒发过脾气,如今这声低喝让她心中一惊,顾不得再为刘娥保密,忙在他面前跪下来,脱口道:“姐姐说她活不了多久了,怕离开之后没人照顾皇上,便让臣妾尝试着被皇上接受。”
赵恒眸光微微一闪,想到那次刘娥差点儿昏倒在垂拱殿里,以及他之前的猜想,低声重复道:“活不了多久了……”
杨锦华接着道:“姐姐说,皇上和孙太医虽然瞒着她,但她也猜到了定然是病情十分严重,要不,就不会故意隐瞒了。”
这样?
他们的隐瞒竟然会让她这样认为?
赵恒突然想到,那是一个何等通透的女子啊,那样的情况下,让她不起疑心,怎么可能呢。他慢慢站起身来,轻轻扶住杨锦华:“起来吧,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
说罢,便转身向刘娥离开的竹茎小道走去,留下愕然站在原地的杨锦华。
赵恒慢慢走在那碎石铺就的小道上,圆润凸起的石子微微有些咯脚,让思虑更加清晰,但却不至于疼。原来,他怀疑了几个月的事情,竟然都是为他好。她为什么总是为别人考虑这么多呢?在明明知道自己余下来的日子不多的情况下,没有自暴自弃,没有要死要活,而是,全心全意的,在为他筹谋着。之前没有感觉到,但是现在细细想来,她与他在一起时所说的那些话,十分近似于离别的交代。
走过青竹交错的碎石小道,依然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对于如此的她,他是该感动呢,还是怪她太傻?
或许是时候了,告诉她所谓的隐瞒是对于孩子的舍弃,就算被她怨被她恨他也认了,他不想让她再认为她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也不想听到她近乎于临终遗言的交代。虽然她素来一副洒脱从容的模样,可是就算再洒脱的人,也定然不能坦然的面对死亡,尤其是数着日子等死。
赵恒来到聚绣殿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周围花木建筑影影绰绰,叫人辨不出颜色。倒是飘飘渺渺的花香,随风轻轻飘散,让人神清气爽。
赵恒制止守门太监的通传,在殿门口站了片刻,闻着淡淡花香,等情绪平和一些,才轻轻推门走进殿内。
刘娥正坐在桌案前翻阅一册竹简,知道自己时日或许不多了,尽管身体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她只有在看书的时候才能什么都忘记,没有任何烦恼,于是除了陪着赵恒,安排杨锦华多次与他们不期而遇之外,便是坐在殿内看书。听闻开门声,她以为是纤紫送点心过来了,没有抬头,轻轻道:“先放下吧,我还不饿。”
许久,没有听到意想中的一个“是”字,刘娥有些诧异,微微抬起头来,却对上赵恒一双漆黑忧虑的眼眸。
刘娥忙放下手里的竹简,笑盈盈地走过去:“皇上怎么过来了,也没让人通传一声?”
赵恒静静地望着她,她那璀璨的笑容灼的他眼睛有些痛,静默了一阵子,低声道:“想你了,便过来瞧瞧。”
“来,”刘娥拉着他在桌前坐下,拿起瓷壶为他斟了一杯茶,道,“绿茶可以清心,尝尝如何?”
赵恒拿起瓷杯,浅尝一口,点点头道:“我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同你说的。”
刘娥在他对面坐下来,微微一笑:“什么事?”
赵恒伸过手去,轻轻覆上她的手背,道:“是关于几个月前你在垂拱殿里险些晕倒的事情。”本来他打算瞒一辈子,可是知道她竟然以为她自己得了什么医不好的病,还这样用心的为他以后作安排,便真的不想再隐瞒了。
刘娥心中微微一惊,难道自己安排锦华在他身边的事让他起了疑点?
刘娥可不天真的认为,赵恒在瞒了她这么久的情况下,会没有任何缘由的主动提起。
对上她诧异的目光,赵恒微微抬起眼眸,认真地看着她:“无论之后赵恒说出的话你能不能接受,都原谅赵恒这一次,好么?”即便明明知道这是很难原谅的,但是如果有可以被原谅的机会,他还是愿意争取一下。
听他如此说,刘娥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严重,可还是很不争气地点点头:“好。”她不忍心拒绝,尤其是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
第六十章 探望
孩子,她的孩子,盼了二十多年的孩子……
听赵恒说完,饶是一贯从容冷静的刘娥,此时却再也镇定不下来,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她的孩子没了,她才刚刚感受到他的存在,他便没有了。
泪珠自眼眶内慢慢滑落下来,一滴一滴,滴落在雕花精致的地板上。
如今阳春三月,天气早已暖了,可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