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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
冷月横着那把剑,丝毫不见动容。
从安王府出来的时候她还猜测画眉与萧昭晔的这段离合是人情凉薄的结果,萧昭晔因丧母之痛而恋上画眉,又因丧母之痛日渐平复而冷落画眉,终因画眉的出身将画眉逼出堂皇的王府,不得不落到这风月之所容身。
无论如何,慧王府终究是皇子府邸,戒备森严,若不是萧昭晔的意思,画眉一个无人撑腰的柔弱女子绝无可能想走就走,还安安稳稳地扎根在京城最繁华的烟花巷里,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打一开始,冷月心里就没把那清贵雍容的慧王当什么好人。
刚才萧昭晔那一掐,她本还以为是二人仍有些纠缠未了,心里替画眉气苦,随口问了一句,可眼瞅着画眉竟搬出景翊来把她往外绕,便知道这里面恐怕没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这人要是萧昭别的什么,冷月也懒得多问,可这人是萧昭晔,安王爷刚吩咐她查问画眉与他过往之事的萧昭晔。
画眉一言不发地立了许久,凝望着冷月的一双美目中秋水涟涟,足以让任何与之萍水相逢之人看之心痛如割,冷月就这么冷然看着,一动不动。
画眉到底眉眼一弯,勾起一抹苦笑,凄然道,“我随你去见景太医。”
冷月愣了一愣,挪开横在画眉胸前的剑,一把抓起画眉细弱的手腕。
“那就走吧。”
景翊抱着那只锦盒飘回安国寺的时候,寺里的僧人们正井然有序地为今日的法事做着最后准备,四下里香雾缭绕,谁也没发现有道灰影从头顶掠过,落进了方丈房中。
方丈正盘坐在蒲团上,闭目捻珠,口中以念经的沉缓声调绵绵不绝地骂着高丽王家的列祖列宗。
捻一颗珠子骂一声,韵律甚佳,悦耳得让人不忍打扰。
“师父……”景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带着一脸乖巧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道,“您要的东西,我给您找来了。”
方丈止住口中的念叨,撩起一只眼皮看了景翊一眼,扫见景翊怀里抱着的锦盒,又把眼皮落了下来,沉沉地宣了一声佛号,悠悠地道,“你当真只带了张施主身上的一部分回来?”
景翊抱着盒子就地一坐,有点儿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师父,我刚才不是跟您说了吗,安王爷前段日子忙得乱七八糟的,还没来得及给京兆府回话,张老五的尸体到现在还在衙门里压着呢,没有安王爷的批文,谁也没法把他囫囵个儿地带出来……”
景翊说着,像模像样地抚了抚怀里那个绣着金丝银线的盒盖,“这是张老五身上最重要的一部分,我能把这部分带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师父您道行高深法力无边,就算我只带根头发丝儿回来,您也肯定能把这场法事做下来,对吧?”
方丈两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景翊听在耳中,自动变成了一个“对”字,于是举起锦盒往方丈面前一递,笑盈盈地道,“请师父查验。”
方丈缓缓睁眼,看着这锦盒的尺寸默默估量了一番,到底没放下合在一块儿的手。
“你说这是张施主身上最重要的一部分,那这里面装的是……张施主的头颅?”
景翊摇头。
“心脏?”
景翊还摇头。
方丈又盯着盒盖看了须臾,肃然抬头,深深看向景翊,“你莫不是把张施主那至阳之物割来了?”
“……”
景翊一时有些庆幸自己来这儿出家的事儿是假的。
“师父多虑了……”
景翊稳住自己隐隐发抽的嘴角,扬起一道乖巧可人的笑容,一手捧稳锦盒,一手缓缓掀开盖子。
眼瞅着盒盖缓缓打开,方丈一口气摒得死死的,接连在心里问候了好几遍景家的祖宗,目光终于落在了盒中那个清丽淡雅的瓷瓶子上。
“这是……”方丈险些被自己一口气噎得背过气,默默顺了许久,才盯着那好看归好看却明显有些年数的瓶子问道,“张施主的哪个部分?”
景翊小心翼翼地碰着盒子,正色道,“此乃张施主的精魂所在。”
“……”
见方丈又闭目起捻珠子来,景翊忙道,“师父,张老五生前是鼎鼎大名的京城瓷王,一辈子别的什么事儿都没干过,就只琢磨了做瓷器这一件事,连他亲孙子都是死在瓷窑里的,您说,他亲手做的瓷器里能没有他的魂儿吗?”
方丈念了句“阿弥陀佛”,还是没睁眼。
景翊又往方丈身边凑了凑,拿胳膊肘子戳了戳方丈软绵绵的肚皮,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师父……您就跟王拓说,您超度张老五归根到底超度的也就是他的魂儿,弄副皮囊回来肯定不如这个好使,王拓一准儿没有二话。”
景翊话音一落,方丈果真悠悠地睁了眼。
“嗯……搁下吧。”
景翊长长地舒了口气,小心地把盖子合上,端端正正地放下,这才腆起一张乖巧愈浓的脸,揉搓着手心,能多小声就多小声地道,“那……师父,您看,东西给您带来了,早晨睡过头的那顿板子能免了吧?”
“免……”
“谢谢师父!”
“就连午饭一起免了吧。”
“……”
景翊被王拓选为了那四十九名抄经人之一,抄经是过午之后的事儿,此前抄经之人要沐浴焚香,景翊从方丈房里出来,就直接回了神秀房里。
景翊走前神秀说要帮忙料理前殿的事,待用了午饭再回来沐浴,于是景翊只当屋里没人,准备把自己先扔到床上歇会儿再说,推门进去之后就一边宽解僧衣一边往里屋走。
一脚迈过里屋的门槛,景翊准备宽开中衣的手滞了一下。
里屋的桌边坐着俩人,俩女人,像两尊泥菩萨一样,默然相望,全都一声不吭。
面对门口而坐的那个是他媳妇,一脸冰霜。
另一个女子背对门口,看不见脸,只能在艳色的衣裙与过于妩媚的坐姿中看出是个风尘女子。
他媳妇带一个风尘女子来寺里见他?
景翊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把宽衣的动作改成了穿衣,边穿边往里走,边走边像一家之主般温柔且大方地道,“小月,这位……”
话没说完,便见冷月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火辣辣的,好像要生生把他烧化了似的。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见那风尘女子没有回头,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来头,景翊便乖乖地站定,一边系腰带,一边有些含混地道,“这不是刚回来,把东西送到方丈那儿去了吗……”
冷月微微眯眼,盯着景翊在腰间不急不慢忙活的手。
“给方丈送东西,还得把衣服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排蜡烛点起来吧……
第62章 剁椒鱼头(十三)
景翊忙活在腰间的手顿了一下,一时间系也不是;不系也不是了。
“不是……这衣服是我自己要脱的;跟方丈没关系。”
“……”
“不是!我就是犯困想睡会儿,就脱了……”
“……”
“不是不是……我是在门口脱的!”
“……”
看着冷月已经青黑如铁的脸色;景翊欲哭无泪地闭上了嘴。
任他那张嘴平日里怎么舌灿莲花;一对上冷月这副脸色,那根舌头就僵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景翊总觉得;自打他进了安国寺,冷月看他的眼神里酸味就一刻浓过一刻;他要是在这儿待上十天半个月,冷月的眼神没准儿就能把他腌成腊八蒜了。
他住在和尚庙里她都能酸成这样;哪天安王爷要是一时兴起,让他住到烟花巷子里去,那后果……
景翊觉得全身一阵发凉,不由自主地把系到一半的腰带系好了。
刚刚系好,还没来得及整理前襟,那背身而坐的风尘女子就带着一抹浅笑徐徐转过了头来,一急之下,景翊慌忙抬起两手交叠护在胸口,把那女子看得狠狠一愣。
目光落在女子脸上,景翊也狠愣了一下。
“画眉姑娘?”
“景……”
画眉愣愣地看着秃着脑袋两手护胸的景翊,一个“景”字说完,两瓣嘴唇开开合合半晌,到底也没想好后面该接个什么才对。
冷月是蒙了她的眼把她抱来的,她在这房中坐了这么一阵,只觉得这房间不似寻常客店,更不似寻常人家的住处,简洁已极,却又清雅出尘,只当是景竡府上的药房一类。刚才听见景翊进来,也不觉得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