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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请皇上用药!”
见雍正闭目点头,弘历轻轻托起他身子靠在大迎枕上,一匙一匙喂药。沉静中只听一阵衣裳
窸窣,引娣已经进来,还有彩云、霞姑几个宫女依次跟着,见有宝亲王亲自喂药,众人默默一蹲身退立一旁。雍正却睁开了眼,问引娣:“三阿哥呢?”
引娣见雍正容颜憔悴,几个时辰里仿佛老了十年,眼一红已坠下泪来,忙拭泪说道:“三爷去了韵松轩,他说奉旨照常办差……万岁爷,您这是咋的了?……”
“朕没什么……”
雍正的眼睛竟被她哭得一亮,吁气垂脸又道:“朕还要回畅春园,这里住还是太热——你们何必来回奔呢……”引娣见他如此温情,更觉伤感,因道:“园子里宫里都不净,许是什么克撞了。那个贾士芳什么的已经在垂花
门外候着,他是有道法师,主子召他进来行行法,恐怕就好了。“弘历见雍正点头,他却素来不喜与黄冠缁流厮混,因赔笑道:”儿子今晚还要见几个人,户部儿个司官也要接见。万岁这里现下有人,儿子回去,就便传贾某进来。宫门下钥前
儿子再进来给阿玛请安。“
雍正摆手道:“去办你的正经事……
今儿不要再进来了……“
弘历出去一时,便见弘昼带着贾士芳进来,贾士芳依旧那套黑衣,头发顶心挽了个髻儿,活似女人粗心梳拢错了头,几个宫女瞧着要笑又不敢。弘昼引着贾士芳在雍正榻前行了礼,笑道:“万岁,我十三叔已经恢复如初,贾某是有点真实手段的。”
“贾道长,”
雍正闪眼看了贾士芳一眼,“朕若见鬼神……
你瞧瞧这宫……有什么毛病……“
贾士芳漫撒一眼,笑道:“建这座宫不知请了多少喇嘛高
僧星术羽士来看,至不济的也和贫道本领相酹,不会有什么‘毛病’。方才五爷说了葛世昌的事,入宫时我就留心,果然有他的魂,却没有为崇,是给宫门门神挡了出不去,所以或有妖梦入怀的事。“雍正”嗯“了一声,他想起了方才的梦,喃喃合十说道:”就请士芳在御花园办个道场,清净一下这宫里吧……“
“道长,”雍正见贾士芳沉吟不语,顿了一下,“朕的大限是不是……”贾士芳扑哧一笑,说道:“皇上,《烧饼歌》里有几句,‘螺角倒吹也无声,点画佳人丝自分。泥鸡啼叫空无口,一上当年心在真。
‘说的就是皇上这一朝。天定的数虽不可亵,但我观皇上紫气蒸蔚,日未中天,寿祚正长呢,您只
管放心!“雍正自他进殿精神便陡地好转,听他这样讲,已是一抖擞身子坐了起来,问道:”那朕的病怎么说也祛不退?“
贾士芳相着窗外,又看看殿门口,一边回答雍正道:“凡食五谷者孰人无病苦之厄?皇上日理万机劳心最重,二竖自
然为害。但今日皇上这病绝非寻常灾厄,乃是有大神通人作法危害!“
“什么!”
“有人暗算您。”
“谁?”
“不知道。”贾士芳含笑摇头,“我见有怪气贯空而入,所以这么断言。万岁想验证,贫道的真气现在护着你,贫道出殿门,您就会觉得了。”雍正点了点头,贾士芳脚步橐橐退了出去。
雍正起先还笑,贾士芳一转身他便觉得心头猛地一沉,每
一步踏向金砖地的响声,都似空谷传音一样,搅得他一阵心惨头眩,贾士芳转出殿门,雍正已是脸色蜡黄,目光凝滞。
乔引娣高无庸几个宫女太监眼见不对,一拥而上到榻前,递水垫腰伏侍个不停。
只皇帝不发话,他们也不敢叫贾士芳进来。
迟滞片刻,雍正觉得眩晕得眼前发黑,这才吃力地说道:“叫士芳先生进来……”那贾士芳进门向雍正一揖,顷刻之间雍正便爽然若常。因涨红了脸,咬着牙恶狠狠说道:“这是哪个贼子,与朕有这么大仇恨,无君蔑上至于此极!这……这怎么办呢?”
“是个番僧!
“贾士芳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窗外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了天,浓重的云中黑雾翻搅,如烟如霾,压在死气沉沉的紫禁城上。雍正见贾士芳从怀中取出裱纸,问
道:“你要行法?不要在这殿里,传出去不好。你就守在朕跟前,叫他们在御苑里给你搭法台。”
“皇上,我从不上法台行法。我以济世救人为本,不弄那个玄虚。”贾士芳脸上毫无表情,“焚一道裱问一问——我还要到民间,总留在皇上跟前怎么成?”说道一晃火折子燃着了那道裱。
可煞作怪的那道裱火苗儿大异寻常,本来轰然一燃就尽的东西,火苗儿一会儿紫红,一会儿幽蓝,飘飘悠悠似明似灭,扑地一声像被谁吹了一口,燃了一半就熄了。
“孽僧,密宗就那么了不起么?”贾士芳腾地红了脸,已是勃然大怒,转脸对雍正一躬,说道:“您是真命天子,法大不制道,无论如何他伤不了您。贫道也有好生之德,轻易妖孽也只驱逐而已,但这个密宗喇嘛太过不自量力。贫道要除掉他以正天规——除了这个女人——”
他指定了引娣,“其余
阴人一概退出殿外。皇上,我借您正气,要兴法除害!“
雍正不知哪来气力,矍然一跃而起,摘下墙上宝剑,问道:“朕怎么助你?”
“您是万乘至尊。皇上,您想偏了。这些方外之术究竟是雕虫小技,哪能劳驾呢?”贾士芳话虽说得轻松,但他的脸色白得可怕,心里也是极度紧张,笑容也显得惨怛:“您安坐龙床,守意定神,冲虚无怖看我作法,全当是看玩艺观剧就是,雷再响,它也是冲我来的,您不要怕。”
雍正本来凭一股罡气才显得
“无畏”
,被他这一说倒有点心里发毛,但此时无论如何也要硬挺,因抽身取一部《易经》对引娣道:“你坐对面,朕给你讲《易》。”
“这最好!”贾士芳一把打散了头上髻儿,把挽髻的木剑拿在手中,咬牙笑着又焚了一道符。火光一闪,那符已经倏地燃尽。贾士芳戟指向天,左手持剑断喝一声:“太上老君急
急如律令!敕——疾!“
“咔咯咯……”
上天好像爆裂了似的一声雷震应声而响,紫禁城都被撼得一颤。哨风狂飚穿殿而过,豆大的雨点顷刻之间便砸落下来,所有殿宇上的玻璃瓦一片山呼海啸价响,天色黯黑得锅底也似。雍正哪里还顾得“讲经”
,双手合十只是喃喃诵佛,引娣已被吓得呆若木鸡。
顷刻雨声稍减,外头永巷里似乎有躲雨太监大呼小叫着跑,个淋得水鸡儿似的小苏拉太监哗哗淌着水,边跑边叫“太极殿着雷起火,又叫雨浇灭了——”
雍正张眼望时索伦已经迎上去“啪”地打了他个满脸花:“滚西厢里去!这会子就
是太和殿着火也不能报!“
雍正刚松弛了一点,接着又是一个炸雷,就像在养心殿顶炸开一样,
震得殿顶藻井簌簌发抖。
引娣惊得“妈呀”叫了一声便钻进雍正怀里。雍正一惊之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瞠目望贾士芳时不知他什么时候竟被什么划破了脖子,殷红的血珠子已渗了出来。
“好孽僧!”贾士芳牙关紧咬,死盯着怒云翻滚的云层,“噌”地从怀中又抽出一道符裱,手指蘸血在上边疾书了“太上老君”四个字。此时雷声又紧又密雨又大又急,两个红炭球似的东西一跳一跃在云中时隐时现渐渐近来,贾士芳情急之间,燃火焚符大叫“敕——疾!”顺手将木剑竟隔墙抛了出去,那木剑霎时便消失在霾云之中。
贾士芳恶狠狠道:“妖僧,汝已激怒上天,难逃此劫!”
话音刚落又是接得极紧的两声爆雷,窗上嵌得紧紧的玻璃细脆一响,裂开了一条缝。玻璃照壁前一个太监不知是被击还是被震,一声不响倒了下去。
“好了。”贾士芳搓了搓手。不知怎的,他的神情变得有点忧郁,对雍正道:“贫道有罪,惊了驾了。”引娣这才发觉自己躲在雍正怀里,羞得一缩身子细步出了暖阁,站在外头只是低头发呆。
雍正看着外边雨下得平缓,雷声越去越远,长长吐了一口气,脸上已回过颜色,便见德楞泰进来禀:“太监小葵子被雷击死了!”
“击死拉出去埋了。”雍正无所谓地说道,又对贾士芳道:“你确是得道真人。朕自觉身上通泰无碍,病已经好了。怎么,你有心事?”
“贫道的木剑毁了。”
贾士芳道,“那是——我的外师所授,
丢了毁了,也许我命不久长。“
“你还有外师?你的正师是谁?”
“我的本门是龙虎山娄师垣,”贾士芳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拱着手答道:“他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