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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子寻轻轻唤着:“在读什么书?”
欢喜下意识地转过头,回答道:“在读《诗经》卷耳。子寻,记得你曾说过,王维的《相思》最得相思意,但我倒觉得这首卷耳,更有味道。也许娇艳的红豆熬成的相思,味道浓烈,但却少了几分缠绵悱恻。倒是这首卷耳,令人更为心醉。一篮卷耳,一篮相思,孰重孰轻,并不重要,但那绵绵不绝,无法停顿的思念之情,确如这卷耳一般,扎根在心底里。卷耳有毒,却又能解毒,不正如这相思。”
欢喜讲了许久,但见子寻面带温柔的笑容,出神地望着她时,她才反应过来,这里早已不是太傅府,她也不再是一名小小的歌姬,任何一个不留意,落入有心人眼中,变会成为大书特书的证据。她不能对任何人倾诉心情,即使那个人是子寻。只是往事如烟,但那份温馨的记忆却永远无法抹去。
“太傅大人怎么会来这儿?”欢喜瞬时换上了清冷的表情,她那客气有礼的举动,令子寻觉得十分无奈。他不是不懂得欢喜的心意,她远离自己,刻意的维持距离,不过是为了保护他。
想到这儿,子寻不由得苦涩地笑笑。眼前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孩,永远都是最先醒来的的那个人,而他,看似精明其实最为愚笨的子寻,只能留在梦中,无力自拔。
“来找一本书。”子寻缓缓说道。
“那就不打扰大人了。”欢喜说着低头要走,却被子寻眼急手快拽住了胳膊。
“你?放手。”欢喜压低声音说道。
子寻不知哪来的勇气,他强硬地把欢喜拉到他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告诉过尔夏,如果他让你过的不快乐,我便要把你抢回来。”
欢喜冷冷地瞪着子寻:“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说完这话,她便挣脱出来,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子寻望着欢喜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如何不知,卷耳这首诗所蕴含的相思之意呢,只是这相思是有毒的,若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这思念可以令人心旷神怡,烦恼皆消。但若是像他这样,单恋着一个人,这相思,变成了令人上瘾的毒药,戒不掉,只能隐忍着,直到毒发身亡的那一天。
出了藏书阁,欢喜步履匆匆地朝椒房奔去,她有些后怕,刚刚子寻的表情太过认真,太过坚定,他伪装了一年多的温和瞬间被撕裂了,让欢喜看到被爱情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灵魂。
这样的子寻,欢喜觉得十分心痛,但却无能为力。刚刚是她自己有些恍惚,听到子寻唤她的名字,她就下意识地想向他倾诉心情,亦如她年少时一般。她想表达的是对尔夏的思念,但想来听到子寻耳朵里,却变了味道。欢喜暗暗谴责自己的鲁莽,即使他们曾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她现在也不该把对尔夏的心情告诉给子寻,这对子寻来说是种伤害,并且会给他带来麻烦,必须,必须去点醒他……
想到这儿,欢喜突然扭头返回到藏书房,水草不解地跟在她身后。
“对不起,子寻。”欢喜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不该跟你说那些话,更不该恼羞成怒把火气撒在你身上。”
子寻抬起头,见到去而复返的欢喜,不由得抿嘴一笑:“无碍,皇后娘娘。臣知道分寸,更知道那个看不见,却时刻存在的度。”
听到子寻的话,欢喜心中这一颗大石算是落了地。跟在欢喜身边的水草,完全不能了解刚刚子寻和欢喜谈话里的含义,在她看来,不过是背诵了几句诗文,为何就争吵起来呢。
欢喜和子寻又聊了一阵朝事,二人才挥手告别。回到椒房,欢喜心思一动,带着水草跑去灶房,适才她听子寻说,尔夏忙于朝政,常常顾不得吃晚膳,她便想亲自为尔夏下厨,做上几个精美小菜。
只不过,她在灶房里折腾了一个时辰,弄得灰头土脸不说,还烧坏了好几支锅子,却什么都没做出来。欢喜有些不好意思地垂首望着灶房里的大师傅,他们全都有苦难言,和欢喜干瞪着眼。
倒是水草挺身而出,手把手教欢喜熬上一锅棒子面小粥,这本是农家日常的主食,却被弄进了御膳房。待小粥煮熟后,欢喜亲自盛了一碗,放进食盒,小心翼翼地抱着食盒朝御书房走去。
此时尔夏刚刚阅完奏折,正闭幕养神,却忽的闻到一阵香气,他一睁眼,见欢喜正立在面前,笑盈盈地望着他。
尔夏只觉心里一暖,他迅速走下龙椅,来到欢喜身边,把手轻轻地搭在欢喜的肩膀上:“小娘子怎么不在房里歇着?莫非是想为夫了?今儿个的药吃过了没?”
面对尔夏这一连串的发问,欢喜只是笑,她讨好地把食盒放在案几上:“打开看看嘛。”
尔夏狐疑地打开食盒,看到里面盛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粥:“这是?”
“我听他们说,你总是不吃晚饭,便去跟水草学了熬粥,也不知味道如何……”欢喜脸一红,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已轻不可闻。
尔夏看了看粥,又看了看欢喜那沾上些许油烟的发髻,他蹙蹙眉,沉声说道:“你跑去灶房做什么?这些难道下人们不会做吗?若是油烟熏了你的眼睛怎么办?若是火气灼伤了你的皮肤又怎么办?”
欢喜一怔,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轻声说道:“粥凉了就不好吃。”
“都这个时辰了,你是不是还没服药?”尔夏并不理会欢喜,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你怎么如此令人放心不下?是不是非要我派几十个老嬷嬷天天跟在你身边,提醒你保重身体才行?”
欢喜的嘴角抽了抽,她的目光落在食盒上:“尔夏,你……要不要尝尝看?”
尔夏见欢喜并不回答自己的质问,他有些恼怒地一转身,本想坐回到龙椅上,谁知用力过猛,不小心打翻食盒,那碗欢喜亲手熬的棒子面小粥呼啦一声,撒了一地。还有几滴溅在欢喜的鞋子上,欢喜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泛红,她规矩地朝尔夏说道:“臣妾这就回椒房用药。”
说完这话,欢喜转身要走,却被尔夏一个箭步抱在了胸前。
尔夏死死地扣住欢喜的腰,他把头倚在欢喜的肩膀上,带着几分无奈地说道:“别生气,永远都别生我的气,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
尔夏知道,刚刚自己不小心碰翻了粥碗,伤了欢喜,只是担心着欢喜的身子,怕她……一想到那日唐太医说的话,尔夏只觉心如刀绞。尔夏肩膀上的担子太重了,但他却又不能告诉欢喜。
失去景儿,欢喜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打击。若是让她知道,她可能再也无法生育,她……尔夏不敢去想。
无论多么相爱,他都是六弓国的皇帝,而她,都是六弓国的皇后。七出之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平凡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帝王家。
尔夏绝不能冒任何风险,若是让人知道当今皇后娘娘无法生育,等待欢喜的便是如黑夜般幽深的冷宫。他不能,绝不能让心爱的女人遭受这样的罪!尔夏无法去想象,若是欢喜知道自己无法产下皇子,无法延续六弓国的皇室血脉,她会怎么做?他们相爱着,但人生不是只有爱便可以过活的,尔夏想尽可能的保护欢喜,但又不能让她知道个中的原因。
这对尔夏来说,是一个太大的考验,而他选择了最笨的方式,隐忍这一切,让欢喜呆在一个安全的壳子里,而他则拿起弓箭,随时准备战斗。简单粗暴的拒绝欢喜,尔夏心中更难受,但他怕,稍不留神,无法控制自己的□,会要了欢喜。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碰触,尔夏不知自己还能忍耐到几时。
欢喜沉默着,尔夏见状,赶忙拉着欢喜的胳膊,小声说道:“我现在就让他们把粥拾到碗里,娘子,别生我的气。”
“不用。”欢喜侧过头,她凝视着尔夏那有些内疚的表情,许久之后,欢喜伸手摸上了尔夏的面颊:“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的身子。粥洒了便洒了,并无大碍。”
尔夏托起欢喜的下巴,他重重地吻了吻欢喜的额头:“我的好娘子。”
“尔夏。”欢喜用鼻子蹭蹭尔夏的耳垂,当她试图亲吻尔夏的嘴唇时,尔夏十分有技巧的闪开了:“你已经有好些日子没住在我哪儿了,今晚……今晚……”
欢喜话未说完,尔夏便一口拒绝道:“不成,我今晚还要看些公文。”说着尔夏指了指桌上那些奏折。
“那我同你一起看好不好?”欢喜有些孩子气的央求道。
“别胡闹。”尔夏正正神色:“你要做的是回房吃药,好好休息。”说着尔夏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