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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两人共骑,我却不想再说些什么。既不能让小陆接着回忆东都一战的惨烈,我又找不出别的话题来。斜阳之下,唯有马蹄踩踏地面的声音,却更显得周围的一切宁静得过分。
我的脊背贴在他胸口,他的体温传过来,是有些暧昧的暖。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能静静地在一起靠一会儿,已经就够幸福的了。
这是一个乱世啊。片刻的清闲是奢侈,一日的安全也是奢侈,能在没有危险的环境下这样相伴,还有比这更好的么?
想到这个,我就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怎么和张大人说的呢?他就这么让你走了?”
“他反正也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小陆笑了:“他嘛,大概不了解我有多能逃命。不然他干嘛给我壮个行还弄酒来,你知道,睢阳城现在粮食都没了,这酒也就分外稀罕——可惜了,我不喝酒。”
“今天你是真的喝醉了?”我侧了头望他:“我看你不像是……”
“真的喝醉了。一口就倒。”小陆有点脸红:“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一喝酒就……”
“那怎么会醒得那么快?”
“听到声音就醒了。然后还没来得及说话你就出去了。”小陆叹息:“你怎么能这么愣啊?他们来了你倒是叫我一声啊。”
“怕他们注意啊!”我着实委屈冤枉而不解:“可我看你还在睡着。”
“没睁眼和在睡觉是不一样的。”小陆莞尔:“要不是我动手快,你一个人怎么对付那么多人?要是一个人就能杀得了他们,我还干嘛要叫你来!这人很可怕的,在叛军里头是挺有名望的猛将,杀了他也能震慑对方的军心——而且要不是他注意你,我那一枪难说能不能击中。要是不能,也就危险了。”
“也就是说……这次还是侥幸的?”
“是。”他道:“别说刺杀了,就连逃命的时候也——我没有戴头盔,他们射的箭要是射在我头上,那就没办法了。说是上天垂怜我们也不过分。”
我默然,每次都是在杀过人之后才会想到这次刺杀行动的不妥之处,这样下去,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运气就会彻底用光了啊。拿命开玩笑的事儿,干多了当真不好。
小陆却突然勒住了马,道:“咱们还不能就这么走了——到得官兵驻扎的城镇,咱们这一身是血的,大概要惹人疑心的。得找个地方把衣裳洗了。”
我目瞪口呆:“现在洗也干不了啊!”
“这样可以吗?”他的口气笃定,丝毫不像是在和我商量,倒像是通知我他的决定:“现在咱们再往南边走走,随便找点什么野味烤了吃,衣服趁夜洗掉烤干,明儿早晨再进城。”
于是我非常随和地点头了,直到小陆赞叹着表示我剥兔子的手段比杀人还熟练时,我才突然意识到今晚会发生什么情况——这是我第一次和他单独两个人过夜,周围几十里地,会出现的生灵大概都不会说人话的。
昨儿晚上就算我们做了多过分的事情,外头还都有卫兵守着,他不可能太放肆——不过今天我们身上都带着伤,小陆应该不会怎么样?对了我还得把外衣脱了去洗掉——虽然我还头晕,但我绝对不会当着小陆的面脱衣服让他去给我洗衣服的。
这么想着,我就忘了翻动那只穿在树枝上的不幸野兔子,直到小陆的声音再次响起:“七虞,你是喜欢吃烤成焦炭的东西么?能不能翻一下那只兔子或者把树枝给我?”
☆、第四十二回
在小陆和兔子奋斗的时候我跑到旁边的河里头洗衣服顺便洗澡去了。一身是血的感觉无论如何都好不起来,那衣服干了之后就板在身上,还一股腥味,熏得人想吐——对了,不怕血腥味这一点并不是杀手的必备素质,至少唐雪燕没说过。
血迹已经干了,相当难洗,我洗得手都疼了——不仅是外衣,贴身的亵衣也已经被血打透了,这也得洗洗吧?于是时间就越耽误越久,当小陆已经等得不耐烦来找我的时候,我刚刚把仍然湿淋淋的衣服穿上。
我揉揉鼻子,从溪水里站起来,望向一脸震惊的小陆时,难免是有些害羞的。大家都知道,打湿的衣服会沾在身上嘛,于是那什么什么的什么什么的……可小陆却做了个深呼吸,很是不解风情地丢出一句:“你傻啊?里外都洗了会冻病的!”
……
明明是大夏天的,里外都洗了和只洗外面有什么区别?就算是外衣湿了里头也会很快湿透的好吗?
我说不出话来,小陆却扭过了头:“回来吧,兔子烤熟了。”
这口气的平淡啊——我当然不是希望他看到我之后就如狼似虎什么的,但,但是,这样的反应简直是对一个女人身材的至高侮辱好吗?怎么也得多看我两眼好不好?
“再不回来我就不给你留了。”
……于是身材得不到赞美这件事相比饿不饿肚子这件事是何其的不重要,可以直接忽略掉了对不对。
等吃完了那只兔子——那只在小陆不甚熟练的烘烤技术下变得有着奇异难吃味道的兔子之后,月亮都已经升上来了。那是极浅的一钩月牙,浮在暮色未消而深黑蓝色慢慢拓延的天空上。小陆盯着那月亮像是在盘算什么,我便盯住他的脸发呆——不然我干什么?回味那只兔子想起就让人忍不住泪沾衣襟的味道吗?
小陆的侧脸映着不断晃动的火光,俊秀得让人想偷偷亲他一下。
我被这个念头蛊惑住的时候,小陆却正好回过头来:“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顿觉脸皮一炸:“……不然我看哪儿?呃……你看月亮干什么?”
“差不多端午了。”小陆道:“五月十二是我娘生辰,这次,赶不回去了。”
我微挑眉:“你家里现在有你的音信吗?要不要回家一趟?”
“没有吧,大概。”小陆摇摇头:“现在谁都不知道天策府还有几个人活着的,传消息的人也没有……大概娘他们,也会担心我啊。可是现在我偏生又不能急着回去。”
“我还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我有点耍赖地蹭过去:“和我讲讲好不好?”
“没什么好讲的,世代从军什么的,这种故事你大概不用听。”小陆的表情很淡,但我看得出,他刚刚有那么一点儿的情绪波动。他是隐瞒着什么吗?
“那这把刀的来历可以给我说说么?”我踌躇一下,打算旁敲侧击,小陆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给我挡了回来:“祖传的,有什么来历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还随便送人还真是——对了,我们要不要先回你家,给你娘亲过个寿……”我只好岔开话题。
小陆却看了我一眼,很慢很慎重地说:“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但你不能跟我去——聘为妻,奔为妾。没有成亲之前,你到我家是逾矩的。”
“我都没想那么讲究啊。”我摊手。
“我不能不讲究。我是男人。”他伸手握着我的手,垂下头轻吻我耳侧:“等打完仗,我三媒六聘接你回家。我答应过你四哥,当不上将军就不耽误你的。”
“……四哥都已经说了时机合适我就可以同你成婚。”我耷下眼皮,心里头有点淡淡的不悦,或者说是懊丧更合适:“他说乱世之中能找个差不多的就行了,他不见得还有机会给我挑什么的……”
“敢情我就是个差不多的?”小陆笑了,盯住我的眼睛:“我不想委屈你罢了。你若真急着想成亲,我是求之不得的。”
“你喜欢我吗?”我突然想到这事儿——这是困扰我已久的心结,不如趁着今夜月弯星明问了算了。
小陆脸上淡淡的笑容却逐渐消退了——是的,那就像是水冲过沙子一样,一点点变薄,然后消失。他看上去那么严肃,好一阵子才道:“是。特别,特别喜欢。”
我心头一颤;“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漂亮听话你要信吗?说起来其实就是这样,但……好像还有点儿别的。看到你以后,会特别想让你陪我一个人过一辈子。”他别过头,不看我,脸颊上却若隐若现盖一层绯色:“所以,就算是这样的我,也会想占有你——让你是我一个人的心头好,这样说,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