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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那天娘打扮得很停当……走的时候,我就在她在房间外头。”
四哥一把攥住了我的领子,额上青筋爆出:“她要自尽你不知道?你不会拦着?”
我答不出话来,只能睁着眼和他对视,心跳如鼓。过了好一阵子,等他把我丢下后才敢低声道:“我知道,可娘说……长安守不住,等破城了再逃也来不及,现在死还能保全份体面……还说……”
“谁他妈说长安守不住!”四哥的胸膛剧烈起伏,咆哮着打断了我的话:“十万大军驻扎在长安城里,这还守不住,那天下可还有守得住的城池?!”
“我……”
“行了!闭嘴!”四哥的怒气犹未熄灭,反倒更加火大:“要你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了告诉你了保护好娘亲!”
“我说了啊!”泪水突然流下来,温热划过脸侧,连我自己都搞不清为什么突然这样委屈:“我说我可以护她逃出长安,说了的!娘亲不听!”
“她和你说了什么?”四哥目光如刀如戟,生生戳的我疼。
“什么也没说……她……她只是看着我。”我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娘说这册子极为重要,让我送到你这儿来,之后便赶了我出去……她那样看着我,那种目光让我根本没法反驳她啊。”
四哥咬着牙,像是在努力克制情绪,半晌才慢慢转身拿了那册子翻看。房间里头静静的,我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哔啪声,纸页翻卷的窸窣声,以及自己因刚刚哭过而格外沉重的呼吸声。但就是听不到四哥那边的动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把册子往桌上一丢,转过身来,道:“这里头的东西你看了吗?”
我摇头。
“那你拿去看吧。”他的脸色虽然不好,但多少已经不是被方才的暴怒情绪统御了:“一时之间,我也猜不到这东西讲了什么……你把它拿去安全的地方吧。再过几天,这里也要打仗了。”
我接了册子,心中一下空茫。不知道该说什么,眼中看着四哥怅然无言的模样,心里酸酸的,却不知道是不是能安慰他——我有什么可以安慰他的资格?如果我当初坚持说服娘亲,或许她不会自尽,这一切也就都不至于如此!
“四哥……”我轻轻地喊了一声,他却并不回答,如泥雕木塑般站在桌边,像是想着什么没法立刻说出来的东西。
这一瞬间,似乎一切都停止了。
“你走吧。”他再开口,声音比刚才平和了许多:“我想,娘亲自尽,定然不会只是因为长安可能守不住这样的事情,因为若真守不住,陛下定会提前带人离开,那时也有逃走的机会啊。她许是……许是为了制造混乱,让你离开虞府时更顺利,而那十有八九还真是为了你能护住这册子呢。这东西当真如此紧要的话,你可一定得看好了。这里马上也要打仗了,你还是不要留在这种险地。回冰魄吧……那种地方,叛军该是不会注意的。”
“那你呢?”我脱口问出。
“我?”四哥挑了挑嘴角,那表情决计不是笑:“我留在这里,要么叛军兵退,要么死战殉国。不然,那帮孙子真就有了说我们通敌的证据了!先前禁军陈将军据理力争,拿他自家人性命担保,陛下才将咱们家中的人放出天牢,无论如何,我纵使对不起那个昏君对不起列祖列宗,也不能对不起陈将军……杨国忠已经得逞了太多次了,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机会再把陈将军踩下去!”
“陈将军?”我一愣:“陈玄礼将军?杨国忠和他还不和?”
“凡是不肯同他沆瀣一气的人都是他眼中钉吧。”四哥冷笑:“还好陈将军是陛下旧部,否则,就这最后一位军中干将,也要被他除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至本章结束修文完毕,因为删了些内容,所以第35章其实是新更的(还木有更新哟!
☆、第三十五章
我很难忘记四哥那时候的表情,那是混杂着不甘、愤怒、无奈和决绝的神情。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生生被刺了一下,疼的感觉并不持久,但悲伤却来得格外绵长——我突然明白了四哥的感受,明白了从父亲遇险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一直默默承担的是什么。
说句实话,四哥并不能算是多么好的兄长,他的性格过于刚直,对我和六哥的态度都偏于生硬。但在这一段时间中,他肩负的担子却比我们负担的加在一起都沉得多。我能感受到的仅仅是失去亲人的痛苦而已,而他还要去考虑那些想来都把人憋得无法呼吸的事情——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因为别人的有意陷害而死去,却找不到证据无法报仇;眼看着那祸国殃民的奸臣还在大肆铲除异己,却没有能力去拯救那些被排斥和陷害的人,哪怕是稍加援手都不行;眼看着自己的家族陷入一片风雨飘摇,却只能寄希望于陈玄礼将军的坚持,这样的恩情还不知道要如何去报答。
眼看着这一切的主宰昏庸不明,却依然要为他卖命;眼看着自己的前途益发昏暗,却依然要握紧长枪死守这君命交托的一方城池。
我没办法再和他说些什么,所有的话语,要在这一刻说起的话就都会显得浅薄无力。而头脑中隐隐闪现的,叫做“命运”的词语,又是何等让人无法反抗的奇诡存在!
“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你突然离家,也挺好的。”沉默了许久之后,四哥开始说话,声音出现得太突兀,我打了个颤才集中起心神来听,他背对着我,被他挡住的蜡烛橙色暖光沿着他的背影镶了一圈:“如果你一直在家里,现在多半逃不出长安……还好,你还有一手功夫,就算没有家人照应,这样的乱世里也还活得下去。活下去就最好了——去南边吧,别回长安。”
“……”我莫名鼻子一酸,没流泪,却觉得有些什么东西生生从心里头被挖走了,留下血淋淋的伤口。难道我又要和他们彻底分开了么?那这一走,又是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上一次是失去记忆,但至少还知道他们都好好的都还在,而这一次却是战乱,更加不可预测,无法抗拒……这次切断了自己和家人的纽带,说不定就意味着生离死别。
四哥终于转过身,看着我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从你回来,我这做哥哥的,就没好好对过你,刚才还冲你发了脾气……大概因为你一回来就是个大姑娘了,不是当年的小妹子,也不会再哭着闹着要我陪你玩……是我没做好了,先和你说声对不住。若是平了叛我还活着,你记得回来见我。若我战死了,你也别怨我之前没好好待你,行不行?”
我顿时失措,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这不是咒自己吗?”
“不是咒。”四哥道:“我知道安禄山的部下是什么样的,也知道……也知道现在咱们的官军是什么样,这仗真不见得能打赢。就这襄州城,我也没想过一定能守住的。襄州比洛阳如何?这里的士兵比天策如何?”
提到天策,我分明感到自己的脸不由自主地轻抽了一下。四哥想也注意到了,话音戛然而止,顿了顿才又接下去:“东都城破,天策军卒大部分战死——你要知道,真要是跑起来他们能撤得最快,如果是襄州城……这里的士兵跑都跑不掉!七女子,你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了吗?我不打算能活着回长安,只求襄州城能守一天是一天……但如果我们打败了,我还是希望那些军中的弟兄们都能活下来……”
“我也相信,天策府的将军也和我有一样的信念。”他叹了口气,顿了一刻又道:“我打听过,天策府遇难的军士名单里没有他。如果你遇到他,你们觉得时机合适,就成亲吧。我原想亲自给你挑个好夫婿,可在长安时总归是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如今事态仓促,再去看别人也来不及。陆慎……也不错,就他也可以了。”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我既尴尬又难过,声音小得堪比蚊子叫唤。
“因为我不见得还有机会和你说这些话。七女子……从小你就是最不让人省心的,所有的麻烦都是你闯的,但从现在起,”四哥的声音越来越轻松,但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我们不会有机会再担心你了,你闯了祸,得自己应对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我沉默半晌说不出话,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