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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猫-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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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子哪里顾得上那些,她打开包袱,瞪大眼睛,在点检失盗物品。

“啊,真意外,小偷也进步了。全部拆洗过了。喂,你看呀!”

“我怎么会从警察分局拿回来个油壶呢?是因为等得太无聊,就在那一带闲逛,这中间在地里挖出来的呀。你们自然不懂,那可是件宝啊!”

“宝的过火了。叔叔到底在哪儿闲逛?”

“哪儿?日本堤境内呗!还到吉原去过。那儿真热闹!你见过吉原的大铁门吗?没有?”

“我怎么会看得见呢?我没有缘分到吉原那种下贱女人住的地方!叔叔身为教师,竟然去了那种地方,真吓死个人!是吧?婶子,婶子!”

“嗳,是啊。件数总好像不够。全都还了?就这些?”

“没还的,只有地瓜。本来叫九点钟去,可是一直等到十一点,这还像话吗?因此说,日本的警察就是不像样子!”

“若说日本警察不像样,那么,到吉原去闲遛,就更不成体统。这种事若是传开,会被革职的呀!是吧?婶子。”

“嗳,是吧!喂,我那条带子缺了一面。就觉着缺点什么嘛!”

“腰带缺一面,就算了吧!我干等了三个小时,宝贵时光糟蹋了半天。”

主人说着,换上了和服,靠在火炉上,泰然自若地玩赏那个油壶。妻子也觉得只好算了,将返还的物品放进壁橱,便回到自己的座位。

“婶子!还说这个油壶是件宝哪!多脏啊。”

“是在吉原买的?哟——”

“‘哟’什么!还没了解真相就……”

“那么个小壶,何须到吉原去买,到处都有吗?”

“遗憾的是没有啊!这可是个罕见的东西哟!”

“叔叔太像那个地藏菩萨了。”

“你还是个孩子,口气可怪大的。近来的女学生嘴太不济。读一读《女子大学》就好了。”

“叔叔不愿意参加生命保险吧?你对女学生和生命保险,最讨厌的是什么?”

“保险,我并不讨厌,那是有必要的。凡是想到将来的人,都要参加。而女学生,却是没用的废物。”

“没用就没用吧!可你还没有参加保险呀!”

“下个月就参加!”

“一定?”

“一定。”

“算了吧!参加什么保险!莫如用那笔钱买点什么倒好。是吧?婶子!”

婶子笑眯眯的。主人可绷起脸来。

“你是想活一百年、二百年,因此才那么四平八稳的?待理性再发达些,你瞧吧,会感到参加保险的必要,这是自然的。下个月我一定参加生命保险。”

“是啊,那就没说的了。不过,你有前些天给我买雨伞的钱,说不定参加保险更好些呢。人家一再不要不要的,可你偏给买。”

“你是那么不想要吗?”

“嗳,我不稀罕雨伞。”

“那就还给我好啦。刚好敦子要。就给她吧!今天带来了吧?”

“啊?太过分了,不觉得太刻薄了吗?好不容易给我买来的,又往回要。”

“你说不要,我才叫你还的呀!一点也不刻薄。”

“我是不要。不过,你太刻薄了。”

“净说些混话!你说不要我才叫你还给我,这有什么刻薄的?”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还是刻薄。”

“真蠢,一句话翻来覆去的。”

“叔叔不也是一句话翻来覆去的吗?”

“是因为你一句话翻来覆去的,我有什么办法。刚才还说不要雨伞吗?”

“我是说啦。不要倒是不要,但是不想还给你。”

“怪啦!又混又犟,真没办法!你们学校不教逻辑学吗?”

“算啦!反正我少教育!随便你说吧!叫人家把东西还回来!即使外人也不会说出这种冷冰冰的话的。你哪怕像一点儿傻阿竹也就好了。”

“叫我学什么?”

“叫你学得正直和坦率些!”

“你这个蠢材,想不到这么固执。因此,你才降班了呢。”

“降班也不跟叔叔要学费!”

雪江把话说到这里,似乎不胜感慨,不禁一掬清泪,潸然滴于紫色裙裤。主人好像在研究那泪水是从何种心理出发,在呆呆地凝视着雪江的裙裤和她低垂的脸。这当儿,女仆人在厨房,却将红赤赤的双手伸到门内说:“有客人来了。”

“是谁来了?”主人问道。

“是学生。”女仆侧脸瞧着雪江的泪面说。

主人到客厅去了。咱家为了采访并研究人类,便尾随着主人转到檐廊。为了研究人类,如果不选择波澜乍起的时机,那将毫无收效。素日平常的人都很一般。因此,听其言、观其行,无不庸庸碌碌。平平凡凡。然而,到了紧急关头,那些平凡的现象突然由于某种奇妙的神秘作用,一些奇特的、怪诞的、玄虚的、荒谬的情景源源而来。一言以蔽之,足够我们猫类日后三思的事件到处丛生。像雪江的红泪,便是其中现象之一。雪江有着一颗不可思议的玄机莫测的心。这一点,在她和女主人谈话的过程中并不怎么突出,但是当主人归来而扔下油壶时,便像用蒸气泵给一条死龙注射了氧气似的,她那深不可测的、巧妙的、美妙、奇妙、玄妙的丽质便猛然发挥得淋漓尽致。然而,她的丽质是天下女子通有的,遗憾的是轻易不得发挥。不,倒是整天不停地发挥,只是不曾这么显著,不曾这么惶惶然发挥得淋漓尽致。幸而咱家有一个动不动就逆抚猫发的别扭的怪主人,才得以欣赏这出好戏!只要跟着主人走,不论到什么地方,台上演员肯定会不知不觉中也跟着表演的。幸亏一位有趣的人做我的老爷,咱家的短暂一生中,才能有丰富的经历,谢天谢地!这回来的客人又是个干什么的?

展眼一瞧,来者年约十七八岁,和雪江年龄相仿,是个学生。他坐在屋子的一个角落。好大个脑袋,头发剃得光光的,几乎根根见底。脸心盘踞着个蒜头鼻子。此人没有别的特征,惟有脑袋特别大。即使剃个秃子,脑袋还不见小,若是像主人那样蓄起长发,就会更引人注目的。凡是长了这样脑袋的人,一定没有多大学问,这是主人一贯的立论。事实上,也许真的如此。不过,冷眼看来,他很像拿破仑,十分壮观。衣着和一般学生一样,看不出那是萨摩产的,还是久留米或伊予产的花纹布。总之是一种花纹布的夹袍,袖子很短,穿得还合身。里边好像既没穿衬衫,也没有穿背心。虽说穿空心夹袍和光着脚倒也风流,但是这位学生给人以非常不洁之感。尤其他像个小偷似的,在床席上清清楚楚地印下三个脚印,这是他赤足的罪过。他在第四个脚印上端坐,畏畏缩缩的。假如本来是个胆小鬼,这样老老实实地坐着,倒也不必大惊小怪。然而,像他这个推平头、秃亮亮的野蛮家伙,竟也如此诚惶诚恐的样子,总有点不大对劲儿。这家伙即使路遇主人,也不会施礼,还会以此而自豪。现在他却和一般人一样坐着,哪怕只坐半个小时,也一定很难受的。他坐在那里,仿佛是个适得其所的谦恭君子或盛德长老;谁管他自己是否吃苦头,反正从旁看来,样子非常滑稽。一个在教室里或操场上那么吵吵闹闹的家伙,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约束着自己?想来,既可怜,又好笑。

这样一比一地相对而坐,不论主人怎么顽冥不灵,对于学生来说似乎还多少有些分量的。大约主人也很是洋洋得意吧!常言说:“积上成山。”区区学生,如果大量纠集起来,也会成为不可欺侮的团体,说不定会搞起抗议运动或罢工的。这大约和人类中的胆小鬼喝下酒去就变得大胆起来一模一样吧!不妨把恃众闹事,看成人儿喝得烂醉以致丧失了正气。否则,那名与其说是诚惶诚恐,莫如说悠然自得地紧贴在纸屏上的穿萨摩条纹布的学生,不管主人怎么老朽,既被称为老师,就不该予以轻蔑,也不可能冷落得太过分。

主人递过去一个座垫,说:“喂,请铺上!”秃小子却像个僵尸似的,只哼了一声,动也不动。那个开始褪色的洋花布座垫找到了个自己的位置,并不道一声“请坐在我身上”。它身后呆呆地坐着个喘气的大脑袋,场面可真绝。那座垫是为了给人坐的,女主人绝不是为了供人欣赏才从商场买来的。作为座垫来说,如果不是给人们坐,等于毁坏它的名声,这对于让客的主人也要丢几分面子的。至于秃小子,却宁肯瞪眼瞅着座垫,使主人丢面子也在所不惜。他绝不是厌恶座垫。说实话,除了为他爷爷举办祭祀活动外,他有生以来还很少在座垫上端端落坐过。因此,他早已坐得两腿发麻,脚尖有点受不住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肯铺上座垫。主人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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