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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的海滩,斜斜地伸向波浪翻卷的海面。
有一样什么东西在海滩上挪动。有东西。
他的枪掉了,他原打算抡过去把埃蒂的门牙全敲掉,结果只是让他嘴唇蹭破一
点皮,出了一点血而已。现在身上所有的力量全都离他而去了。杰克觉得自己正经
历着这样的感觉。
“我告诉过你会把你的短袜都扒下来的。杰克,”埃蒂说着使劲拽起他。杰克
直到最后一刻才意识到埃蒂想做什么,这才像一只野猫似的拼命挣扎起来,可是太
晚了——他们磕磕绊绊地穿过了那道门——夜间的纽约城总是喧闹盈耳,声音如此
熟悉而长久相伴,会让你以为这声音永远不能从耳边抹去,除非纽约城不在那儿了
——可是就在此时此刻,这声音被海浪的喧嚣掩去了,被海滩上隐隐可见随处爬蹿
的魑魅之物叽叽喳喳的发问声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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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得很快赶过去,要不我们会发现自己被架在烘干炉上烤了,罗兰一开始就
这么说,埃蒂想来这意思是说,他们要是不能以该死的光速飞快地把事情办了,他
们的屁眼就要被煮了。他也相信是这么回事。至于这死硬派分子,杰克·安多利尼
很像是德怀特·古登:你也许可以晃他一下,也许可以震他一下,但如果一开始就
让他滑脱的话,他可能过后就把你踩扁了。
用左手!他们通过这扇门时,罗兰对着自己尖叫着,这时他和埃蒂分离了。记
住!左手!左手!
他看见埃蒂和杰克朝后绊了一下,一起摔倒在地,然后滚在海滩边上巨岩错列
的砾石堆里,争夺着安多利尼手里的枪。
罗兰有一刻想到一个将会发生的极为荒谬的大玩笑:倘若他回到自己的世界却
发现他的肉体已经死了……那么,这就太晚了。要感到奇怪也太晚了,要回去也太
晚了。
12
安多利尼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部分原因是他肯定自己是发疯了;还有
就是他确信埃蒂给他服了毒品或是把他麻翻了或是对他做了诸如此类的手脚;除此,
他相信自己孩提时代的上帝对他那些邪恶行为厌恶至极,报复终于降临——把他从
那个熟悉的世界给揪了出来,扔到这古怪的世界里来。
很快,他看见了门,那儿还开着,放出一道扇形的白光——这束光从巴拉扎的
洗手问投射过来——射到这片礁石地上——他开始明白自己还是可以回去的。安多
利尼是一个比任何人都富于理性也更注重实际的家伙。他会在事后再来猜测所有这
一切事况的意义。当下,他要干了这爬虫的屁股然后从那道门返回去。
在他惊惶之中离他而去的力量这会儿又充盈了他的全身。他意识到埃蒂正试图
夺走他手上的枪,那是一把看着虽小却很管用的柯尔特眼镜蛇手枪,差点就要让他
得手了。杰克把手枪撇出一个弧度,把枪口扳过去,试图瞄准,埃蒂这工夫又抓住
了他的胳膊。
安多利尼抬起膝盖顶住埃蒂右腿的大腿根(安多利尼那条昂贵的华达呢宽松便
裤这会儿沾满了灰仆仆脏兮兮的海滩砂粒),埃蒂被顶压得尖叫起来。
“罗兰!”他大喊,“快来帮我!看在上帝分上。救命!”
安多利尼猛地扭头四处顾望,这下看见的情形差点又叫他晕厥过去。那儿出现
了一个人……在他看来更像是鬼而不是人。而且还不是卡斯珀(美国怀俄明州中东
部城市)的那个友善的鬼。那抖抖嗦嗦的手指是惨白的,形容枯槁的脸上满是粗糙
的胡子茬,他那身衬衫像破布条似的披挂着,风一吹来像是一条条在他身后扭动的
飘带,他胸前的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一块肮脏的布条裹着他的右手。他看上去病
恹恹的,肯定有病而且病得快死了,但尽管如此他那副刚毅样儿还是让安多利尼觉
得自己像个软蛋。
这怪人佩着两把枪。
看起来这两把枪比山还老,老得都够资格进西部蛮荒时代博物馆了……但枪还
是枪,还是有它的实战用途,安多利尼意识到他这就要来搭救这白脸小子了……除
非他真的是个幽灵。果真是的话,那也没关系,压根儿不用担心。
安多利尼放开埃蒂,朝右打了个滚,感觉中礁石划破了他那五百美元的运动外
套。就这工大,枪侠抽出左边的枪,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别看病恹恹的却十分准确
到位;十分清醒却又恍如还睡得迷迷糊糊:快得超过阴郁的夏天里的一道闪光。
我被打中了,安多利尼想,心里极为惊讶。老天啊,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人出手
都快!我被打中了,上帝神圣的母亲马利亚,他这就要给我一枪送我滚蛋了,他是
鬼——
这衣衫褴褛的人扣动左轮手枪的扳机,然后安多利尼想——确实这样想——在
他意识中其实只有简单的卡嗒一声,没有噼啪震响之前,他就死了。
哑火。
微笑,安多利尼跪起身来,举起他自己的枪。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可以亲吻你的蠢驴说再见了,你他妈的幽灵。”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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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蒂坐起来,他赤裸的身子蹿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看见罗兰抽出手枪,听到那
卡嗒一声(本该是砰的一声),看见安多利尼跪起身来,听见他说的那话,他还没
想好自己要怎么办手里就摸到了一块有棱有角的大石头,他费劲地把它从砾石堆中
拽出,狠命地扔了出去。
石头击中安多利尼的后脑勺,弹了开去。鲜血从杰克·安多利尼开了花的头皮
里涌了出来。安多利尼开枪了,可是那颗本来肯定会射死枪侠的子弹放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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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完全放空,枪侠原本可以告诉埃蒂,当你感到嗖嗖的风声擦着脸颊而过
时,你就不能把这叫做放空。
他狠狠地把枪上的扳机拉回去,把刚才朝安多利尼射击时弹出的扳机再扣回来。
这一次,子弹在弹膛里射响了——干巴巴的戛然越空的噼啪声在海滩上回响着。
栖息在远离大螯虾的礁石高处的海鸥惊飞而起,尖叫着,惶惶地扑在一处。
枪侠的子弹本该让安多利尼彻底歇手,却被意外退膛的后坐力干扰了,然而安
多利尼这时还能动弹,他侧身倒在地上——被那块击中脑袋的石头砸得晕头转向。
在他听来枪侠左轮手枪里发出的那一声枪响有点模糊而遥远,但子弹像是烧灼着的
钎条猛然插进他的左臂,那痛楚又延伸到肘弯,足以使他从昏厥中清醒过来,继而
站了起来,他那条断臂已经派不上用处了,而另一只手还举着枪抖抖瑟瑟地搜寻着
目标。
他首先发现的目标是埃蒂,埃蒂这小瘾虫,就是这家伙不知变着什么法儿把他
弄到这么个神经错乱的世界里来了。埃蒂赤条条地站在那儿,就像他刚出生时一样,
两条胳膊抱在胸前,在寒风中抖成一团。好吧,他也许会死在这儿,但是能拽上他
妈的埃蒂·迪恩这小子做个垫背的,至少有一份快感。
安多利尼举起枪。这把小眼镜蛇现在似乎有二十多磅重,但他还能攥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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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别再是哑火,罗兰一咬牙,又把扳机拉回去。在海鸥嘈嘈窃窃的尖唳中,
他听见随着弹膛转动的一记顺畅滑溜的卡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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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哑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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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侠没有朝安多利尼的头部瞄准,而是击中了安多利尼的手。
他不知道他们是否还需要这家伙,但也许还用得着;这家伙对巴拉扎很重要,
巴拉扎已经在每一件事情上都证明了他是罗兰熟知的危险人物,最好的方式就是最
安全的方式。
他打得很准,这一次没有意外;已经料定了安多利尼的枪和他本人会有什么下
场。罗兰见过这种结果,但在曩昔的岁月里,人与人互相对射的情形他只见过两回。
你的坏运气来了,伙计,瞧见安多利尼尖叫着踉踉跄跄地走下海滩时,枪侠在
想。喷涌而出的鲜血沾满了安多利尼的衬衫和裤子。
那只捏过柯尔特眼镜蛇手枪的手下半截手掌不见了。那枪成了一堆不成模样的
金属碎片散落在沙滩上。
埃蒂直愣愣地瞪着他,惊呆了。这下子没人再把安多利尼的脸错认为原始洞穴
人的脸了,因为他现在压根儿没有脸了;原来的面部现在再也看不出脸的模样了,
只有一堆模糊的血肉和一个还在发出尖叫的黑洞——那是他的嘴巴。
“我的上帝,怎么回事啊?”
“肯定是我的子弹击中了他的旋转枪膛,而就在那一瞬间他扣了扳机,”枪侠
说。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像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