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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终于降临折口岳这块魔域。
咻、咻,只听到阵阵岩石的啜泣声。
就在此时。
死神从巨岩后头现身了。
“汝即为东云右近?余乃北林弹正景亘。”
他以低沉得宛如自地底传来的嗓音说道:
“呵呵,原来生得这副寒酸模样。”
百介定睛凝视。但四下已是一片昏暗。
白菊与桔梗随侍在藩主两旁。
这妖魔——看来的确是个气宇轩昂的大名。
“虽不知樫村对汝吩咐了些什么,但见汝如此卖力执勤,的确是值得褒奖。那么,至今可找到真凶了?”
“胆敢装蒜——”右近怒斥道。
放肆!镝木怒吼一声,并朝右近踹了一脚。
待右近身子向前扑倒,弹正便以手上的鞭子猛烈地朝他脸上挥。
“噢,未料汝这人竞如此饶舌。不过……”
这死神以稀奇的眼光直盯着右近说道:
“汝那妻可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货色。哼,这是什么眼神?余可是在褒奖汝呀。”
“混帐东西!”
镝木紧扭右近的胳臂将他给压倒在地,一张脸都给贴到了岩石上,刀子也被夺走了。
“疼罢?那么就老老实实回话罢。”
弹正一脚踩上右近的脑袋说道:
“汝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余还是顺道多夸奖汝些罢。汝那妻一张脸蛋生得还真是标致,痛苦时的神情堪称赏心悦目哩。”
这死神身子前倾,以益发低沉的嗓音说道:
“孕妇的生命力可真是强韧,拖了大半天才绝命,教余等观赏得可乐了。只可惜……”
腹中胎儿。
竟与汝那妻同时断了气。
听到这死神这番话,百介脑海里顿时变得一片空白。世上竟然有……
竟然有此等惨事。
这怎么可能?
“呜。”
此时传来右近的呻吟声。
“呜哇哇哇哇哇!”
呻吟旋即转为呐喊。
为了什么?这是为了什么?右近高声喊道。
“为了什么?”
弹正一脸愉悦地笑道:
“汝果真是愚昧无知。行这等事哪需要什么理由?不就是求个高兴、求个痛快?”
不就是如此?
瞧她血流如注。
难耐疼痛高声哭喊。
拜托吾等饶了她、救救她。
最后便不再有丝毫动静。
不论再怎么劈、再怎么砍。
“看得余等实在是太高兴、太痛快了。有什么事比这等光景更赏心悦目?难道有么?”
“哪需要什么理由——”弹正突然激动了起来,一脚将右近给踢开。
呜哇,右近死命高喊:
“尔、尔等全疯了!这简直是厉鬼罗刹干的勾当!此、此等邪魔歪道的行径,老天爷是绝无可能放任不管!绝、绝对会将尔等打入地狱!”
“喂,大家可听到这家伙说了什么?”
“在下听见他承认自己是个渣滓。”
楠如此回答。镝木也说道:
“在下听见他恳求小的什么都肯做,只求诸位放条生路。”
接这又传来几声沉闷的敲击声响。
右近仰面倒了下去,从此便一动也不动。
“还真是无趣,原来汝也不过就这么点儿能耐。反正只是个下贱东西,哪可能有多少志气。”
弹正凑向右近的脸庞说道:
“余今晚就特别开恩,姑且听听汝的要求。汝——想怎么死?是想给剥掉脸上的皮,还是给斩断两手两脚?不妨说来听听罢,好让余开恩成全。”
“忏——”
“什么?”
“——忏悔罢北林景旦。”
“汝说什么?”
“再怎么说,你毕竟是个代幕府统领一国一城的藩主,却犯下此等忤逆伦常、比妖魔畜生还不如的罪孽——简直是人神共愤。尔、尔若还当自己是个武士、是个人,就该为一己愚昧赎罪自清。切……切腹罢。”
切腹罢——
右近使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
弹正站起身来,傲气十足地笑道:
“噢,切腹听来是有点儿意思。不过,身分如余者,何须听汝这种下贱东西发号施令?”
“这、这可非在下之命,而是上苍天命。”
“大胆狂徒,闭嘴!”
沉闷的敲击声再度响起,百介已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看来汝这下贱东西还是没参透。比妖魔畜生还不如?此言何解?汝这愚蠢的混帐东西,余的确非人,但绝非不如人,而乃超越人。余不仅超越世人,甚至也超越神佛。汝这等蠢才哪懂得个中道理?可知道因果报应这种牢骚话,不过是傻子为自己的愚昧开脱的说词。世上哪可能有什么冤魂作祟?死人哪还能做什么?人只要死了,就不过是个东西,再怎么劈、再怎么砍也不会有任何动静。倘若怀恨而死的人会化为鬼魂回来寻仇,那么第一个该找的不就是余?但如汝所见,余这下尚活得好好的。若要找余寻仇、取余性命,何不放马过来!”
此时右近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死神的嘶哑狂笑,响彻这片已为夜幕所笼罩的魔域。
岩石的啜泣声也随之传来,而百介则是……
逐渐失去了意识。
'七'
百介清醒时,天色已经亮了。
四下当然不见任何人影。
岩山上是一片静寂。
直到过了许久,百介才终于意识到昨晚所见并非梦境,也忆起了自己被吓得进退两难的尴尬处境。
——果真像是作了一场恶梦。
不,的确是一场梦魇。
百介并未遭到任何殴打,光是那死神的强烈恶念,就吓得他丧失了神智。
若这不叫梦魇,还有什么能叫做梦魇?
倒是……
已见不这右近的踪影。
在白昼看来,眼前的巨岩依然是硕大无朋。
——楚伐罗塞岩。
他还记得这名字,代表这果真不是一场梦。
站起身来时,他感觉腰、背、和脑袋均疼痛难耐。
他踉踉呛舱地攀上岩山,连走带爬地来到巨岩旁,并攀上了巨岩前的岩层。
被粗暴刮除的青苔上残留着杂乱的脚印。
这是此处曾发生过一场惨斗的证据。
他走向楚伐罗塞岩,边伸手刺探边爬向绝壁边窥探,看见了一道裂缝。
与其说是裂缝,或许称之为洞窟较为合适。只见里头是一片深邃漆黑,宽广得挤进五、六人也是绰绰有余。或许那群家伙原本就躲在里头。
——但为何要藏身此处?
理应不是为了拦截百介和右近。
直到发现镝木的断剑,百介才认清了自己的现状。
——不妙。
这实不妙。
不知右近情况如何?或许已经遇害了。
那姑娘也是性命堪虞。不,若右近已死,那姑娘当然也没可能没被斩杀。即使他们俩目前还活着,两人的性命也有如风前残烛。
毕竟他们俩已遇上了死神,并且为死神所吞噬。
百介茫然地在岩山上左右徘徊。
只觉得自己简直要给逼疯了。眼见自己竟然束手无策,心中的无尽焦虑真要将他给活活逼疯。百介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
——直诉状。
——又市。
得尽快交给又市才成。
又市他……
“绝无可能坐视不管。”
百介自言自语道,接着便从岩上跃下,打自己原本藏身的岩石前通过走出了折口岳,并穿越裂缝满布的岩山,离开了这块不祥之地。
下了岩山后,他又走过草木蓊郁的兽道,穿越几片森林,终于走到看见梯田的地方时,阳光已经转弱了。
饥饿与疲劳已将他折腾得神智不清。
教百介错觉数度在树荫和岩影下窥见了妖怪的踪影。
他看到了七人御前。
船幽灵。
飞缘魔。
以及死神。
这些妖魔鬼怪挥之不去的影子,就这么在他的脑海中或眼帘深处忽隐忽现。
其实他所看见的每一个影子,都不过是自己心中的恶念。
穿越村落进人城下市镇时,开始下起了雨来。
他快步跑进房舍屋檐下避雨,喘了一口气后,百介这才发现这镇上的光景的确怪异。
不论是大街、小巷、还是空地,都见不到半个人影,甚至连只狗都看不到。每个店家均垂下布帘,每户住宅均门窗紧闭。
雨依然下着。
百介茫然地眺望着一道道雨丝。
这下他才想起在来到城下途中,的确没见到过半个人影,既没看见任何人在田里耕作,也没见到有人牵着牛马行走。炭坊烟囱上不见一缕黑烟,百姓民宅也纷纷盖下了遮雨板。原来在路上没遇着任何人,并非因他仅挑岔道走的缘故。
右近曾以人心颓废形容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