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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下去:“那当然,我应该向社会地位比较低的人打听。我想先
到牧师那儿,看看能有什么收获。然后我还要到——你是不是说叫‘七星酒店’?还有那个
惹人讨厌的小男孩呢?他有没有亲戚?”
“皮尔斯太太在大街上开一家卖报纸和香烟的小店。”
“那太好了,”路克说:“我该走了。”
布丽姬迅速优雅地从窗边走过来,说:“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跟你一起去。”
“当然不介意,”他尽力做出高兴的表情,不过他不知道她是否留意到,他觉得非常意
外,甚至吓了一跳。如果身边没有一个聪敏警觉的人在,他会比较好打发那个上年纪而且喜
爱古物的牧师。“算了,”他心想:“反正怎么做得让人相信,全靠我自己。”
布丽姬说:“可不可以等一下?路克,我换双鞋就来。”
路克!她那么不经意地随口叫出来,竟然给他一种奇怪而又温馨的感觉。可是事实上,
如果她不这么叫他,又该怎么叫他呢?既然她已经答应吉米,假装把他当成堂哥,难道还能
叫他菲仕威廉先生吗?他忽然不安地想道:“她对这一切有什么想法?她到底怎么想呢?”
在他想象中,她应该是个瘦小金发的秘书,聪明伶俐得足以抓住一个有钱人的心。但是事实
上她却有魄力,有头脑,冷静而又聪明,他一点也不知道她心里对他的看法。他想:“她不
是个容易欺骗的人。”
“我好了。”她的动作很轻,所以他没有听到她走近的声音。她戴了一顶帽子,没戴发
网。走到门外时,一阵迎面吹来的强风把她的乌黑长发疯狂地缠绕在她脸上。
他回头看看城垛,生气地说:“真是个讨厌鬼!难道没有人能阻止它吗?”
布丽姬答道:“英国人一向把房子当做自己的城堡——这句话对高登来说,一点都不
假!他对这幢房子喜欢得不得了!”
路克知道自己的话并不高明,可是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他说:“这是你的老家,不
是吗?你‘喜欢’它现在的样子吗?”
她用稳定而略带有趣的眼光看着他,喃喃说:“我不想破坏你脑子里戏剧性的情景,可
是我事实上两岁半就离开这里,所以你所想的‘为了老家的缘故’的动机,并不适合放在我
身上。我甚至一点也不记得这个地方。”
“你说得对,”路克说:“请原谅我一时失言。”
她笑道:“事实往往并不那么有情调。”她声音中突然流露出的挖苦口气,不禁让他吓
了一跳。他不禁脸红起来,却又突然意识到,她挖苦的对象并不是他,而是她自己,于是他
聪明地保持着沉默,可是心里却忍不住对她产生了很大的疑问。
五分钟后,他们到了和教堂紧邻的牧师宅。牧师正在书房里。阿佛烈德·魏克是个矮小
佝偻的老人,蓝色的眼睛非常温和,有点心不在焉,但却很有礼貌。他对两位客人的来访似
乎在高兴中带着点惊讶。
“菲仕威廉先生目前和我们一起住在爱许庄园,”布丽姬说:“他想请教你一些有关他
要写的书的事。”
魏克先生把温和、探询的眼光移向年轻人,路克忙着解释起来。他很紧张——可以说是
加倍紧张,原因有两个,第一,这个人显然比任何匆忙随便翻阅过几本书的人对民俗和迷信
内行得多,其次,布丽姬·康威又站在旁边听。
幸好,魏克先生兴趣最浓的是有关古罗马的事,路克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承认自己对中
世纪的民俗和巫术所知不多,并且提到有关卫栖梧往事的某些遗迹,愿意带路克到传说中女
巫子夜集会的山丘去看看,遗憾的是,他本身没办法提供更多这方面的资料。
路克心里如释重负,表面上却故意显得有点失望,并且把话题转到有关死者临终前的迷
信上。
魏克先生轻轻摇摇头,“这方面我恐怕比任何人懂得都少。教区里的居民都尽量不让我
听到任何异端。”
“对,那是一定。”
“不过我相信这里还是有很多迷信,这些乡下人还是很落后。”
路克冒险说:“我想康威可以安排。教堂司事吉尔斯是个好人,可惜耳朵聋了。他可以
替你查查看。我想想看,真是不少,经过一个严冬和多变的春天之后,确实发生过不少意
外。好像有很多人运气都很坏。”
“有时候,”路克说:“一连串的噩运往往跟某个人的出现有关。”
“对,对,那是个有典故的老故事,可是我想附近并没有出现过生人——我是说特别引
人注意的生人,而且我也没听说有人有这种感觉。不过当然啦,也许我不可能听到。好了,
我想想看,最近去世的有汉伯比医生和可怜的拉妮亚·傅乐登。汉伯比医生是个好人。”
布丽姬插嘴道:“菲仕威廉先生认识一些他的朋友。”
“真的?真令人惋惜。一定有很多人替他难过,他的朋友很多。”
“可是他一定也有些仇人。”路克说:“我只是听我朋友这么说。”
魏克先生叹息道。“他一向直话直说,可以说做人并不十分技巧吧。”他摇摇头,“这
样当然会得罪人,不过他的确受到很多穷人的爱戴。”
路先谨慎地说:“你知道,我一直觉得一个人死了,总有某一个人会因此得到一些好处
——我指的不光是金钱方面。”
牧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了解你的意思。对,讣闻上说人人都为死者难过惋惜,事
实上恐怕不见得。就拿汉伯比医生的死来说,他的对手汤玛斯医生的地位当然会改善不
少。”
“为什么呢?”
“我相信汤玛斯是个很能干的人,汉伯比医生也一直这么说,可是他在这里发展得并不
很顺利,我想主要是受到汉伯比对人的吸引力的影响。比较起来,汤玛斯就逊色多了,病人
对他根本没什么印象。我想他也很担心这一点,这一来反而更遭,他变得更紧张、更木纳。
其实我早就发现一件事,你越是泰然自若,沉着应对,就越受人尊敬。我想他已经对自己产
生了新的信心。他和汉伯比的意见一向不同,他完全采用新的医疗方式,汉伯比却宁可用老
法子。他们之间争执过很多次——不过我想这方面我不应该再多说了。”
布丽姬温和清晰地说:“可是我相信菲仕威廉先生一定想多听听你的意见。”
路克不解地迅速看了她一眼。
魏克先生怀疑地摇摇头,然后又微笑着用不赞成的口气说:“人实在太爱管别人的闲事
了。若丝·汉伯比是个很漂亮的女孩,难怪汤玛斯医生会迷恋上她。汉伯比的看法当然可以
想象得到,那女孩太年轻,而且一直住在这个小地方,没什么机会碰见别的男人。”
“他反对?”路克问。
“彻底反对,说他们都太年轻了。年轻人当然不爱听这一套,所以两个男人彼此都冷若
冰霜。可是汤玛斯医生确实对他对手的意外死亡很难过!”
“伊斯特费德爵士告诉我是败血症。”
“对,只是一点点划伤引起的感染。做医生的往往要冒很大的危险,菲仕威廉先生。”
“的确是。”路克说。
魏克先生忽然说:“我实在扯得太远了。”又说:“我恐怕成了长舌老头了。我们刚才
是谈到最近本地有哪些人去世,对吧?有拉妮亚·傅乐登——她最热心赞助教会了,还有那
个可怜的女孩爱美·季伯斯,这也许可以给你一点线索,菲仕威廉先生。你知道,有些人怀
疑她可能是自杀,这方面有些很可怕的仪式。她有个姑姑——我想恐怕不怎么和善可亲,也
不大喜欢她侄女,不过很爱说话。”
“那倒很有用。”路克说。
“还有汤米·皮尔斯——他曾经参加过唱诗班,是个很好的高音——声音非常甜美,可
是其他方面就不大可爱了。所以我们最后只好请他离开,免得其他男孩受他影响变坏。可怜
的孩子,恐怕大家都不太喜欢他。我们本来替他在邮局找了份工作,可是后来被开除了。他
也在艾巴特先生那里做过一阵子事,可是很快又被开除了——听说是跟什么机密文件有关的
事。后来他又在爱许庄园待过一段时间——是吧?康威小姐,在花园里帮忙,但是他实在太
没礼貌,伊斯特费德爵士只好解雇他。我真替他母亲难过——她是个很有修养,很勤劳的女
人。韦思弗利小姐好心地替他找了些擦窗户的临时工作,伊斯特费德爵士本来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