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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的县长和书记都顶了,不信在这儿能翻了跟头。”
“老陈,你也别咱这儿卖嘴,你要是真敢一定到底,大清早,颠颠儿往这赶作甚,你该搬了凉床,往树下一放,一边摇着芭蕉扇,一边吃着你们厂那能咯掉板牙、砸死老鼠的雪糕,你哼哧哼哧,顶着个大太阳,往这儿跑啥?”
驳斥的陈书记的,正是他的老冤家,同是海丰县的另一冷饮大亨——汽水厂的铁书记,这二位当初先是为了竞争雪糕厂厂长,闹了对头,尔后,又为霸占县里的冷饮市场,又互相下了不少烂药,算是德江本地,一对著名的冤家。
铁书记这火儿一点,陈书记这炮仗就着了,一会儿功夫,楼就歪,原本的商讨对策,彻底变成了无畏争吵了,满场的你操我爹,我日你娘,煞是热闹。
好容易劝住了二人,贾厂长痛心疾首道:“老陈和老铁,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看看今儿是来干什么的,值此存亡危急之秋,还闹这些意气,实在是不像话,我敢说,今天这个什么狗屁普法学习班,就是那娃娃助理弄出来的,普法普法,那娃娃乳臭未干,懂个屁的法!”
陈书记被贾厂长假大义之名,批了一顿,心下很是不快,嗤道:“你老贾再说的天花乱坠,不也是乖乖来了,人家领导就是领导!”
铁书记狠很抽一口烟,瞪着陈书记道:“屁,我看现在是修正主义刮歪风,竟弄出二十四岁的行署领导这荒唐事儿,哼,若不是通知上,写明了周书记做第一讲,孙子才来呢!”
“大伙儿扯这些有什么用,领导再年轻,关咱屁事儿!可今天这事儿很明显,那娃娃领导坐不住了,搬出了周书记做大旗,待会儿,周书记若开了口,咱们到底如何应对,这得拿出章程啊,可别给人各个击破!”
接茬儿的是宜阳自行车厂的宋书记,他也是在座县乡企业中少有的几个副处级干部,又因为他的宜阳自行车厂是拖欠大户,这回,听说周道虔都出马了,他的心情很是沉重,这会儿,大着嗓子戳破了关键,无非是想趁着还没上课,先结成广泛同盟。
的确,周道虔到底不是薛向可比,这些普通县乡镇企业领导,前者于他们而言,几乎就是高高在上的伸直,他们干一辈子,几乎也不可能有直面周道虔的机会,而如今听说周道虔出马,他们的心绪自然再不可能像彼时欺负薛向这菜鸟那般毫无压力了,而是沉重异常。
这不,宋书记话音方落,便是聚在周边的三堆人,也围了过来,各自叽叽喳喳发表着看法。
这帮人都是人精,人前,绝不会坦露心迹,以免让人推出去作了出头鸟,而是皆各自抱怨自己的厂子情况不好,生存压力大,一会儿功夫,彼此都明白了各人心意,很明显,到底是善财难舍,即便是面对周道虔这尊大神,这帮人也不打算松口。
毕竟周书记官虽大,毕竟不是现管,县里恐怕也不愿这利税直接被地区抽走,再加上,众人报团,必定法不责众,这帮人顿时竟有了直面周道虔的勇气。
八点五十分的时候,一辆明珠新下线的桑塔纳,驶到了平房前,其实不用看那一号车牌,单是这全地区独一无二的汽车,所有人都知道周道虔到了。
……
普法讲座的会议室,明显是现布置的,弄得极为仓促,也极为简陋,几十张老旧课桌,一方断了半截的讲台,讲台中间再置一张颓了皮的长桌,作主讲席,九点整,一场由德江一号作为主讲人的普法教育讲座就开始了。
周道虔参加过不少会议,近年来,官越做越大,经历的会场也越来越奢华,陡然换到这么一间勉强能避风雨的瓦屋,主讲这么一场讲座,他竟觉得十分新奇,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在公社小学教书的时光。
“……国家法律和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人人都在法律的保护下生活、学习和工作。南浔同志指出:‘搞四个现代化一定要有两手,只有一手是不行的。所谓两手,既一手抓建设,一手抓法制。’这告诉我们,法制建设和经济建设应当并举,法制建设应提高到现代化建设这一战略高度来抓,没有社会主义法制,就没有社会主义现代化。他还指出:‘加强法制,重要的是要进行教育,根本问题是教育人……”
周道虔的理论水平很高,再加上又有当老师的经历,这一四十五分钟的讲座,被他用教学的方式,摆事实,讲道理,既深入浅出,又别开生面,便是只拿他当大旗的薛老三,也觉得受益匪浅。
四十五分钟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周道虔作罢最后陈词,底下掌声响成一片。
周道虔含笑走下讲台,再次和同志们一一握手,直到最后重重一握薛向的大手,便言说马上要去省里开会,随后,就在地委办随行人员的陪护下,告辞离去。
周道虔来时,如携雷电,去时,却缈若云烟,所有人都傻眼了。
初始,老宋这帮人皆以为周道虔此来,是为薛向站脚助威的,定然会说些风雷赫赫的话,可哪知道周道虔压根儿就没提半个钱字,如同做了回游戏一般,就急匆匆走了,如此结果,太有颠覆性了,让老宋等人积攒的一肚子说词儿,却无地倾泻。
而薛老三却对周道虔如此行事很满意,周某人虽没有在讲座上威逼众人还钱,更没撂出狠话,但他能如约而来,便算帮了他薛老三的大忙。
毕竟,站在周道虔的角度,他没必要淌这趟浑水,试想,若是他周书记开了口,还是被老宋等人顶回去了,这该是何等尴尬,反之,即便是薛向最终也没要到钱,也算不得他周某人丢脸,作壁上观,才是上位者的最佳选择。
却说周道虔骤然离去,众人痴楞半晌,渐渐便起了窃窃私语,未几,讨论声如潮,随后,这帮人互相散了一圈烟,各自抓起公文包一夹,就兜头朝外行去,压根儿就没把依旧在后排就座的薛老三看在眼里。
老宋,老陈几人打头,刚行到门口,发现两条黑色制服的大汉,如铁塔一般,横在门前,阻住了去路。
众人整莫名其妙,薛老三终于慢慢悠悠地开腔了,“同志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咱们的普法学习班,才完成了第一课,远没到结束的时候,这么急匆匆地离去,这是想跷课啊!”
“薛助理,我厂里还有个会,我请假!”
早年做过民警的老宋,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当下,便婉辞相试,看能否脱身。
薛向呵呵一笑,说道:“同志们这个普法学习班,是我在行署专员办公会上接下的任务,我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普法是大事儿,方才周书记在讲座上,也已经指示过了,咱们基层企业领导干部,一定要有法律意识,一定要依法经营,开办这个讲座,就是要切实帮助同志们提高法律意识!既然行署和地委,都是这个意思,那这个普法学习班,就必须办下去,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旷课,因为在我看来,旷课就是法律意识淡薄,和拒绝法律约束的表现!”
图穷匕首见!
这会儿,众人谁还不知道问题大条了,谁都没想到此前还是吉娃娃的薛助理,转瞬就化作藏獒,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薛向,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这是绑架,是勒索,我要到地委告你!”
铁书记是老头子,老头子通常都好倚老卖老,薛向虽然官大他好几级,此刻,他急怒攻心,也就顾不得这些,直接喝骂开来。
薛向抽出一支烟叼上,“我就说嘛,这个普法学习班有必要开,看看,看看咱们的铁向红同志,连绑架,勒索的话都说出来了,这分明是把我薛向当了土匪强盗啊,按铁向红同志的说法,那参加我这土匪,强盗开办的讲座,并做了第一讲的周书记算什么?”
哗!
谁都知道铁书记方才失言了,可没想到薛向的反击竟这般犀利,直接搬出了周道虔,这下,谁还敢乱说,尽管姓薛的就是干的绑匪的活计,可偏生没人再敢明着骂土匪。
若是这帮人有后世的见识,此刻,保准得齐齐在心里叹上一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自行车厂的宋书记干笑两声,勉强缓和了气氛,说道:“薛助理,普法自然是大事儿,参加普法学习班,也是应该,漫说我们大小都是个领导,还管着百十人,就是普通百姓,也有参加普法教育的义务,我就想知道,薛助理所谓的普法学习班,到底有多少期?如果法律知识合格了,是否就不必参加学习班了?最后,到底学到了什么标准,才算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