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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良盯着唐小舟看了一眼,然后指了指面前的沙发,说,你坐一下。
唐小舟等赵德良走到沙发前坐下,才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赵德良问,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才匆匆离开陵峒?
唐小舟说,我下去的时间比他们晚。我是自己坐长途汽车下去的,到了陵峒之后,我找几个朋友进行了一番了解,然后和当地接触了一下,感觉我们能看到的,都是别人安排好的,真正藏在幕后的东西,大概看不到,就回来了。
赵德良又转了一个话题,问,你刚才说什么?在错误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结果错误的比率极大,有所指吧。
唐小舟想,他果然问了,便将路上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他说,麻阳的局面很复杂。姚营建书记的做法没有错,但时间错了。所以,接下来,我担心还会出更大的事。
赵德良问,为什么说时间错了?时间怎么错了?
唐小舟说,以前,我常常听到一些重要领导干部教导下面的领导,要搞好班子团结。每次听到这种话,我心里就想,这不是废话吗?一号首长和二号首长斗得水深火热,势如仇敌,还怎么搞好团结?现在我才明白,班子团结就是班子的决策力。班子不团结,恰恰只有一种原因,权力的失控。比如姚书记吧,想做点事,想为麻阳人民做点实事,我很能理解。可共产党的权力是集体控制的,他没有掌握这个控制权力的集体之前,想干任何事,都会非常艰难。
赵德良略思考了一下,问,你有什么想法?
唐小舟说,如果想麻阳不再出事,不出大事,省里应该考虑派一个工作组下去。
赵德良问,这是你的想法,还是营建同志的想法?
唐小舟说,我给姚书记提过这个建议,他没有表态。不过,他说希望近期向你单独汇报一次。
赵德良说,那你安排一下。最好和焦顺芝同志一起谈。
唐小舟意识到谈话结束了,但有点不甘心,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说,余秘书长今天好像没来。
他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有几重未曾表达的意思。表面的意思是,秘书长不在,他不知道向谁了解赵书记的日程安排,有点不知所措。第二重意思,余丹鸿有意避开,是否与这封举报信送达有关?第三重意思,余丹鸿是否有更加隐秘的活动?
赵德良说,丹鸿同志在北京,他要办点私事,加上游杰同志的情况不太好,有些事,需要他留在那里处理。工作方面的事,你和海麟同志交接。
唐小舟站起来向外走的时候,赵德良又说,尚玲同志如果在的话,让她过来一下。
梅尚玲在电话里问,赵书记找我有什么事?
唐小舟说不知道,心里却想,大概是为了那封举报信的事吧。唐小舟认定,这事肯定是真的,关键不在于池仁纲做没做,而在于他被人盯上了。也难怪,一个职位有多少人觊觎,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根本不知道这些盯着你的眼睛中,哪一双会采取极端手段。想想自己,也不是一点毛病没有,自己的背后,会不会也有人这样盯着,只不过,还没有到关键时刻,某些东西,还没有拿到桌面上来?想到这一点,唐小舟有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来到陆海麟的办公室,拿到当天的日程安排后,陆海麟又拉着他闲扯了几句。
陆海麟问,你听到风声没有?
唐小舟知道陆海麟问的是什么,故意装糊涂,反问,什么风声?
陆海麟说,我知道,你的工作是保密第一。不过老弟,我们之间,应该没有那么多秘密吧?
唐小舟说,秘书长,你这是什么话?对你,我还保什么密啊,那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陆海麟说,外面到处都在传,说这次班子要大动。
唐小舟说,官场哪一天不是说东道西的?民间组织部活跃得很,每天都有一大堆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也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哪些该信哪些不该信。你是秘书长,你的消息来源更可靠一些。
陆海麟问,都有哪些说法?
唐小舟说,说法多了。听说游副书记恐怕不行了,副书记这个位置,肯定是要补上了。是从内部提拔,还是从外面调来,议论多了。还有,周昕若同志退了,彭清源同志去了雍州,常务副省长这个位置,说法也很多。有人说,顶替彭清源的是郑砚华,也有人说是温瑞隆,还有人说是杨厚明。
陆海麟说,郑砚华直接提常务的可能性不大吧?会不会过渡一下?
唐小舟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甚至还听说,另外三个常委也可能动一下?
陆海麟说,不知道,我也只是听说。按理,这三个常委干的时间都挺长的,丹鸿同志已经当了七年秘书长了。春和同志和先晖同志,也都不短,动一动,也是应该的。
唐小舟说,怎么动啊?他们都是京管干部,北京不动,谁动得了?
陆海麟说,我听说中组部近期会来考察班子吧。所以,先晖同志和丹鸿同志有点坐不住了。
返回办公室时,唐小舟想,看来,真是要大动了?动也合情理。赵德良来江南省三年多了,三年来,除了情非得已的情况下,他基本没有动过班子,这次来个大动作,完全在情理之中。下面市州的班子,大局基本已经定了,还剩下的,也就是雍州市有些尾巴,省里的盖子还没有揭开。如果真的大动,说明赵德良对江南省的情况有个基本判断,而且这个判断是准确的,他已经完成了权力控制,并且卓有成效。
从省委班子的结构来看,赵德良刚来的时候,别说动几个常委,就算是动一个甚至是说点重话,都可能引起强烈的权力地震。三年后的今天,形势已经完全改变,柳泉帮的势力极大地削弱,省委常委中,马昭武、丁应平是绝对的赵德良派,彭清源也有了明确的赵德良烙印,加上军区政委,赵德良已经牢牢地掌握了五票,夏春和以前和游杰走得比较近,游杰生病后,这一派势力大减,夏春和基本成了骑墙派,理论上更靠近赵德良一些,否则,他在班子里就会极端孤立。真正属于陈运达势力的,只有余丹鸿和罗先晖,这两个人中,余丹鸿属于陈运达的嫡系,罗先晖曾经一度和陈运达的关系很紧密,但后来貌合神离。也就是说,在省委班子里,陈运达的绝对支持率,只有一票半。
夏春和、罗先晖和余丹鸿三个人中,必须要动的,肯定是余丹鸿,他是省委秘书长,直接服务于省委书记。如果余丹鸿不换,未来几年,赵德良仍将受到余丹鸿的多方制肘。至于罗先晖,能换掉自然好,万一暂时换不掉,缓一步也不是问题。夏春和换不换,就在两可之间了,他不太可能投向陈运达,只要拉一拉,他还是会靠近赵德良的。
回到办公室,接到舒彦的电话。谷瑞丹的案子,公安调查以及检察院复核工作都已经完成,雍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也已经排定了开庭时间,一个月前就公示了。舒彦作为谷瑞丹的法律代理人,自然需要及时和唐小舟沟通。上次,唐小舟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出庭,甚至不想再过问此事。舒彦毕竟有些事需要唐小舟配合,因此,再一次打来了电话。
舒彦和唐小舟商量过辩护对策,承认部分控罪,不作无罪辩护,争取法庭对谷瑞丹的非主犯认定。如果说法律的要义是以命偿命的话,有一个人抵命,已经够了,没有必要搭上两条命。能够争取一个无期或者死缓,就已经是巨大胜利。可是,舒彦和谷家沟通的时候,出现了麻烦。谷家坚决不同意认罪,要求舒彦作无罪辩护。
舒彦说,这样一来,就会存在很大问题。法庭一旦认定谷瑞丹有罪,就不存在主犯和非主犯之别。只要认定有罪,那就是两个主犯,也就是两个死刑。相反,假若翁秋水的律师作非主犯抗辩并且获得成功的话,法庭极有可能将谷瑞丹定为主犯,而将翁秋水定为从犯,最终说不定会出现谷瑞丹死刑而翁秋水活下来的可能。
唐小舟心里一阵烦躁,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谷家既然坚持无罪抗辩,将来,谷瑞丹无论是被判死刑还是死缓,谷家都会迁怒于自己。或者,谷家始终认为,唐小舟权可通天,别说是杀人,就算是犯再大的罪,也一样有能力办成无罪吧。
唐小舟说,这件事,你一定要向谷家说清楚,这件案子的底线,并不是有罪和无罪,而是死刑还是死缓。他们一定要坚持无罪辩护,可以有两种选择,要么承诺接受将来出现的最坏结果,要么另请高明。这家人很难缠,我有点后悔把你拉进来了。
舒彦说,确实很难缠。你竟然忍受了这么多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