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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他正努力压下自己的怒气。赛拉斯平静的外表就像坚硬的岩石外壳,在外壳下面却是熔化的岩浆。伯蒂知道赛拉斯非常生气,他了解这一点。
伯蒂咽了口唾沫。
“现在我该怎么办?”他只说了这一句。
“不要回去了。”赛拉斯说,“上学这件事只是个试验,我们就承认这次失败吧。”
伯蒂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他说:“去学校不光是学习,还有别的。坐在一个坐满了人、所有的人都在呼吸的房问里,你知道这是一件多么舒服的事吗?”
“这种事我从来没喜欢过。”赛拉斯说,“就这样吧,明天不要回学校了。”
“我不会逃跑的。我不会从莫、尼克面前逃跑,也不会从学校逃跑。”
“照我说的做,孩子。”赛拉斯生气地说。
“要是我不呢?”伯蒂说,满脸涨得通红,“你有什么办法?杀了我?”说着,他掉头朝通往坟场大门的小路走去。
赛拉斯喊叫着让他回来,然后闭上了嘴,独自站在黑夜里。
他的表情永远让人看不懂。他的脸是一本书,上面的语言早已被人遗忘,所用的字母更是匪夷所思。黑暗像毛毯一样裹住了赛拉斯,他盯着那个孩子离去的路,没有跟上去。
尼克·法思因躺在床上,他梦中见到的是阳光灿烂的蓝色大海,还有海上的海盗。本来好好的,可一下子全都变了。前一刻,他还是自己海盗船的船长(海盗船是一个快乐的地方,船员都是十一岁的孩子,但女孩除外。女孩们都比尼克大一两岁,穿着海盗服,特别漂亮),下一刻,甲板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一艘挂着破烂的黑帆、船头有骷髅标志、如油轮般巨大的黑船穿过风暴,朝他直冲过来。
后来,在梦中,他站在那艘新船的黑色甲板上,发现有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不怕我。”那人说。
尼克抬起头。在梦中,他害怕了,怕这个穿着海盗衣服、阴沉着脸、手拿短剑的人。
“你觉得自己是个海盗吗,尼克?”那人问。
突然间,尼克觉得那人似乎有些熟悉。
“你是那个孩子,”他说,“鲍勃·欧文斯。”
“我叫诺伯蒂。”这个人说,“你要改变。翻开新的一页,彻底洗心革面。否则你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怎么不好过?”
“脑袋里不好过。”那个海盗王说。
现在,海盗王变成了他班上的那个孩子,他们在学校大厅里,并非在海盗船的甲板上。风暴已经过去,但大厅的地板却像海上的船一样颠簸起伏着。
“这是梦。”尼克说。
“当然是梦。”那孩子说,“真实生活中也能这样做的话,我不就成魔鬼了吗?”
“既然是在梦里,你能把我怎么样?”尼克问,他笑了,“我不怕你。你手背上还有我的铅笔印呢。”他指着伯蒂的手背,指着铅笔芯留下的黑色印记。
“我一直希望事情不要发展到那一步。”那个孩子说。他把头侧向一边,仿佛在听什么声音。
“它们饿了。”他说。
“什么饿了?”尼克问。
“地窖里的东西,或者甲板下面的东西。这取决于我们是在学校还是在船上,对吗?”
尼克觉得自己开始恐慌起来。“不会是……蜘蛛……吧?”他问。
“也许是。”那个孩子说,“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对吗?”
尼克摇摇头。
“不,”他说,“求求你。”“这个嘛,”那个孩子说,“完全取决于你。或是洗心革面,或是去地窖看看。”
声音更大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尼克·法思因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完全肯定,不管
这东西是什么,一定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可怕的东西。
他一声尖叫,醒了。
伯蒂听见了那声尖叫,恐惧的喊声。事情办成了,他很满意。
他站在尼克·法思因家外面的人行道上,浓密的夜雾使他脸上湿乎乎的。他既兴奋,又疲惫不堪。刚才的梦游术施行得其实很勉强,他知道得很清楚,那个梦里只有他和尼克,让尼克惊恐不已的不过是一阵无足轻重的声音罢了。
但伯蒂还是很满意。今后,在折磨更小的孩子之前,这个孩子肯定会犹豫一下的。
现在干什么?
伯蒂把手插进口袋里走了起来,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往哪里走。他想,他会像离开坟场一样离开学校,他会走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他的地方,他会整天坐在图书馆里看书,耳边是别人的呼吸声。不知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像鲁宾孙·克鲁索的船只失事后到达的那种人迹罕至的小岛,让他可以在那种小岛上生活。
伯蒂没有抬起头张望。如果他这么做了,他会看到一双水蓝色的眼睛,正从一间卧室的窗户里向外看着他。
他走进一条巷子。这里没有光,他觉得更舒服。
“这么说,你逃跑了?”一个女孩的声音说。
伯蒂什么也没说。
“活人和死人的区别就在这里。”那声音说。
尽管看不见那个会巫术的女孩,伯蒂依然知道这是丽萨·赫姆斯托克在说话。
“死者不会让你失望。他们有过自己的生命,做过他们做过的事。死者是不会改变的。而活人呢,他们总是会让你失望,不是吗?本来,你遇到的是一个非常勇敢、高尚的男孩,可后来他长大了,逃跑了。”
“这不公平!”伯蒂说。
“我认识的那个诺伯蒂·欧文斯不会对坟场里照顾他的人不辞而别。你会伤了欧文斯夫人的心。”
伯蒂没有想到这一点。他说:“我和赛拉斯吵架了。”
“然后呢?”
“他要我回到坟场,不要去上学。他认为去学校太危险了。”
“为什么?以你的天分和我的魔力,他们不会注意到你的。”
“我卷进去了。有孩子在欺负其他孩子,我想阻止他们。我让别人注意到了我……”
现在他可以看见丽萨了——只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形状,薄雾一般,在小巷里跟着伯蒂。
“那个人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他想杀死你,就像他杀死你的家人一样。”她说,“我们在坟场的这些人,都希望你活着。我们希望你给我们带来惊奇,带来失望,让我们佩服,让我们高兴。回家吧,伯蒂。”
“我想……我对赛拉斯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他一定生气了。”
“他生气是因为他关心你。”她说。
伯蒂脚下,秋天的落叶有些滑,薄雾让整个世界显得模糊不清。一切都不像他在几分钟前想象的那样轮廓分明。
“我做了一次‘梦游’。”他说。
“怎么样?”
“好,”他说,“嗯,不错。”
“你该告诉彭尼沃斯先生,他会很高兴的。”
“对,”他说,“我会告诉他的。”
他走到了小巷的尽头,没有像他打算的那样向右转,而是向左转上了高街。这条路通往邓斯坦路和山上的坟场。
“嗯?”丽萨·赫姆斯托克问,“你在干什么?”
“回家呀,”伯蒂说,“不是你说的吗?”
商店的灯亮了。伯蒂闻到了拐角处那家薯条店的热油味道。地上的铺路石亮闪闪的。
“好。”丽萨·赫姆斯托克说,现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接着,这个声音又说,“快跑!或者隐形!不好了!”
伯蒂正准备说没什么不好,她这样做很可笑,就在这时,一辆顶灯闪烁的汽车从街对面冲了过来,停在了他面前。
车里出来两个人。“对不起,年轻人。”其中一个人说,“我们是警察。你这么晚在外面干什么?”
“有什么法律规定不能这样做吗?”伯蒂说。
个子比较高大的那个警察打开车后门,“小姐,你看见的是这个年轻人吗?”
莫·奎林下了车,看着伯蒂笑了,“是他。”她说,“他当时在我家后院里砸东西,后来就跑了。”她看着伯蒂的眼睛,“我在卧室看见你了。”她说,“砸窗户的就是他。”
“你叫什么名字?”小个子警察问。他长着淡黄色的小胡子。
“诺伯蒂。”伯蒂说,随即“哎哟”叫了一声,因为那个淡黄色小胡子的警察用大拇指和食指揪住伯蒂的耳朵,用力拧了一下。
“别要滑头,”警察说,“礼貌地回答问题。懂吗?”
伯蒂一言不发。
“你的准确住址?”警察问。
伯蒂依然一言不发。他试图隐身,却办不到,哪怕现在还有一个巫师在帮他也不行。隐身术需要让人的注意力从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