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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神情。
“然后你去见春?”
“‘哦,是你啊’。”
“哎?”
“他一看到我就这么说。”她害羞地吐了吐舌,“立刻就被戳穿了。”
“可怕的家伙。”
“如果他能稍微表现得有点兴趣就好了……”她笑着说,“哪怕是客套……”
我微笑,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震动于她的热情,吃惊于她的执着,我感到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
“春很喜欢戈达尔吧?”
她看着我。
“你那个什么‘Japan Lycerum Group’的奇怪头衔,缩写就是JLG吧。学生时代说自己是‘节肢动物研究会’的,那是因为当时春对昆虫很感兴趣。这些头衔总是跟春的兴趣有关。”
“跟踪狂嘛,”她似乎自己都觉得很好笑,“就是努力地想博得对方哪怕一点点的兴趣。春最近一个劲地看戈达尔的电影,我想他一定会表示关心。但是,我费尽心思做的名片还没给他就已经暴露了。”
看着她落寞的表情,我的心头有些苦涩:“不,”我说,“不是的,春看了你的名片很高兴。他立刻就注意到了JLG,还很感动。”
“真的吗?”
乡田顺子的脸上瞬间散发出光彩,但又立刻暗淡了下来:“但是……”她说,“我已经决定不再纠缠春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一定不会相信,其实我自己都有点不可置信,但我真的决定停手了。”
“我相信你。”我的回答并不是场面话。在她的身上并没有过往那种四处追着他人的气势,也感觉不到一丝曾经那令人咋舌的死缠烂打的执着,我并不是想辩解什么,但或许我之所以没能一开始就看穿她也是基于这样的理由吧。
“春是特别的。”这样的话完全不能称为安慰,“世事并不能全盘照搬山椒鱼和青蛙的故事。”
“山椒鱼不会愤怒至极。”
“梅洛斯并不伤心。”
“梅洛斯不懂政治,但对于邪恶,他却比谁都倍加敏感。”乡田顺子突然背诵起来。
“你也背出来了?”
“我对春的事情知道得很详细。”她认真地说,然后侧着头问,“你不觉得春很像这个梅洛斯吗?”
不懂政治,但对于邪恶,他却比谁都倍加敏感。我也在心里暗暗背诵。原来如此,或许他们真的很像。
“但是昨天你还是在跟踪春。”
“那个有点不一样。”她垂下眼,显得有些困惑,“我说过,最近这段时间,春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吧?”
“是的。”
“我很担心。”
“为什么?”
“太奇怪了。”她的说法很暧昧,但对于像她这么一个长年累月的跟踪狂来说,这样的回答却自有其说服力。
“春的言行一直都很奇怪。”
“我已经放弃想要和春彼此相惜,但我没法坐视春出事。”
“出什么事?”
“春的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
“这话我已经听得要吐了。”
“看到那本笔记本,我真的很害怕。”
我并没有问她到底在哪里看到的笔记本。或许是乘隙偷翻了春的包,也或许是偷偷潜入了春的屋子,方法多种多样,但理由却只有一个。
“我很害怕。我第一次看见写满人名的笔记本。刚才说到的戈达尔也是。”
“戈达尔也是?”
“我本来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喜欢戈达尔,但最近调查后却发现,他把同一盒录像带反复借了好多遍。”
“什么电影?”
“不止一部,是好几部。”她一边说一边翻着自己的包,取出记事本。
“这个,难道是……”我忍不住问道,“专门记录跟春有关的事情?”
“是的。”她有些害臊,“全都是春的情报。”
“像是春的辞典啊。”我粗粗扫了一眼,只见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这本东西还真厚。”
“你为什么不问我有几本?”她笑道。
我也没有问她是从哪儿搞来的录像出租的情报。大概是跟店员套近乎然后问到的吧。如果被像她这么一个奥黛丽·赫本似的美女搭话,店员一定会眉开眼笑地把自己手上的情报如实相告。
“《小兵》、《中国姑娘》、《阿尔伐城》、《戈达尔之李尔王》、《戈达尔之侦探》还有《戈达尔之诀别》'注'。”她列出一堆名字,“虽然也没什么关系,但是这些片子的抬头都有写明是‘戈达尔的’电影呢。”
'注:日本发行的《李尔王》、《侦探》、《诀别》的标题都加了戈达尔的名字。'
“算是警告吧。这是戈达尔的电影,请在了解这一点以后再观看,就算有怨言我们也不会承担责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个人的电影很无聊吗?”
“很酷,然后,很好笑,也很无聊。”
“无聊吗?”
“是褒义词。”我补充道,她显得很惊讶,我继续说,“他是最好的导演。”但我不认为她能理解我的话。
“总之,春从出租录像带的店里借过好几次反复看。”
“好几次?”
“是的,借了十几二十次。我有一个朋友是精神科医生。”她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却依旧说道,“我和他谈过一些,他说,这可能是强迫症或者是某些奇怪的预兆。也有可能是有偏执狂的倾向。”
“怎么可能。”我想要否定,却找不出论据。
“大概只是要写有关戈达尔的论文吧。”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脑中依旧很混乱。就算再怎么喜欢一个导演,如此高频率地反复看都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这不正常,至少,是病态的。”
“是啊。”她表示附和,“所以,你下次问问他吧?”
“问他笔记本的事?”
“戈达尔的事也要问问。”
“也对。”虽然我轻易地答应了她,但实际上我并没有信心是否能对春问出口。
似乎正在她决定不再沉迷于春的时候,却发现春有些异样。
“如果我能对这件事情也放下心来,我相信今后我一定能够脱离春好好生活。”
她低着头,泫然欲泣。“这有什么好哭的。”我扫兴地说着,而邻桌的学生们则对我投以责难的眼光,似乎是怪罪我弄哭了美女。真是冤枉啊,我叹息着,突然想到:或许除了笔记本和戈达尔以外,她还隐瞒了些别的事情,而她似乎正为此而害怕。
和乡田顺子——也就是夏子小姐走出餐厅后,我们彼此告别。
山椒鱼很悲伤,梅洛斯很生气。“那么,春呢?”我问她,“那么春呢?”
“春晓为佳,山稜显白,渐染曙光。”她恍惚地喃喃道,那是《枕草子》'注'的开头。那如梦似幻的神情虽不至于让我觉得恐怖,但隐隐还是有些害怕。因此我最后还是没有完成原本的目的,请她来我住的公寓确认葛城的照片和纵火犯是否相似,而只是在店外草草分道扬镳。
'注:《枕草子》(まくらのそうし),日本平安时代的散文集。十一世纪初完成。作者清少纳言,平安时代有名的才女,家学渊源,深通和歌又熟谙汉学。'
纵火事件的规律Ⅱ
回到屋里,我从书架上抽出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有关葛城的身份调查结果,是黑泽提交给我的报告书。我从中挑出葛城的照片,那是在不同场合地点拍摄的,画像十分清晰。有一张照片里,他正从旅馆往外走。其实我并不怎么反感男人跟女人上豪华旅馆,是人都会有性欲,如果对此表示蔑视,就跟蔑视吃饭没什么区别。但是,这张照片依旧让我气不打一处来。照片里的女性大概二十多岁,她低着头,似乎正在哭泣。“她为什么哭?”看到照片的时候我曾问过黑泽,黑泽则回答我说:“她刚进旅馆的时候显得挺开心的。”
“葛城倒是一脸满足。”
“这个女的或许不是性伴侣,而是牺牲者。”
“哎?”
“否认性伴侣方能进入性爱的至高领域。”黑泽露出嫌恶的表情,“这话好像是某个老头说的。”
“谁?”
“巴塔耶'注'。”黑泽的口气像是在提某个讨厌的亲戚。
'注:巴塔耶(1897…1962),法国评论家、思想家、小说家。他博学多识,思想庞杂,作品涉及哲学、伦理学、神学、文学等一切领域禁区,颇具反叛精神,不经意间常带给读者一个独特的视角,被誉为“后现代的思想策源地之一”。代表作有《内心体验》、《文学与恶》、《色情》等。'
“哦对,”我点头,“我弟弟好像经常读他的作品。”
春在高中的时候读过好几遍巴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