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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狻
是哪门子的减损?山崎说道。
仍是减损,阿甲回答。
那么,还请大总管明说,这下山崎提高嗓门问道:
「在下不懂为何得与这些个布置机关的共事。难道这回的差事得设什么暗局?」
言下之意,是不屑与我共事么?长耳问道:
他的长相的确怪异,鼻子平塌,嘴却奇大。
这长耳仲藏——平日以塑制孩童玩具为业,副业则是以一双妙手代人制造戏台之布景道具。仗其不凡手艺,亦不时承接损料差事所需之大小行头。
并非如此,山崎略显疑惑地说道:
「只不过,你干的尽是些障眼的活儿,而我干的尽是些野蛮勾当,性质根本是大相径庭。」
「没错——」
阿甲眉头微皱地回答:
「就连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连大总管也不解?这还真是罕见哪。」
长耳朝前探出了身子。他的一身庞然巨躯,让这密室显得更是狭小,想必本人也为挤身斗室感到不舒服。
阿甲正欲开口,此时突然有人拉开暗门。
映照其颈项与衣襟的细细光影突然扩大,这下就连阿甲的嘴都在光中现形。她的一双红唇先是闪现刹那,旋即又为黑影所包覆。
来者原来是小掌柜角助。
这身形瘦弱的小掌柜悄声步向阿甲,对其略事耳语,阿甲便微微颔首说道:
「咱们就会客罢。」
还有谁要进来么?长耳问道。
「是委托人。」
「委托人?」
山崎再度拉高嗓门惊呼:
「大总管,此话当真?虽说这回就连大总管也不解,但今后还有其他差事得干呀——这回承接的真是野蛮勾当?」
确是如此——阿甲回答。
「因此才会找在下来罢?那么,大总管,要在下同委托人会面这点,着实教人难以置信。如此一来,可就大事不妙了。让人见着在下的后果将是如何,大总管要比谁都清楚不是?」
不论理由为何,伤人毕竟是大罪。山崎有时就连取人性命的差事也承接——说老实话,干这行和杀人凶手根本没什么两样。
「我当然清楚。」
阿甲以惯有的威严语气回道。
「那又何必——?」
「今日就姑且相信我一回罢。」
话毕,阿甲朝角助使了个眼色。
是,角助短促回答,迅速步出房外。这家伙平日虽然是个马屁精,这种时候行动起来却格外机敏。
不出多久。
一名脸色惨白、身形较角助更为瘦弱的武士,在角助引领下步入房内。
一眼便可看出他并非浪人。
只见他手持斗笠与大刀,一身简洁的旅行装束。但凹陷的两眼不仅有着惨黑的眼窝,还一片红通通的。
这武士有气无力地向众人低头致意,接着便眼神飘怱地拖着虚弱的身子步向阿甲,在她身旁跪坐下来。
阿甲转头望向武士。
或许是感觉有人正紧盯着自己瞧,武士先是紧张得浑身打颤,旋即再度低下了头。
「在下为川津藩士,名曰岩见平七。」
武士低声说道。
「川津?那不是周防(注11)一带的一个小藩——噢,失礼,一个藩么?」
是的,角助佯装殷勤地代武士解释:
「这位客官——蒙受极大损失。不,若是置之不理,往后还可能损失得更为惨重,绝非其只身所能承担。为此,方才委托咱们代其扛下这损失——」
说来听听,山崎说道。
但岩见依然默默无语。
山崎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静默。果不其然,这饶舌的浪人不出多久,便像是跪坐得不舒服似的,不住改变坐姿。
吸吐两口气后,武士终于勉为其难地张嘴开始说道:
「在下来到江户之目的,乃为寻弑兄仇人。」
果然是桩复仇差事,山崎迫不及待地插嘴道。
「是的。家——家兄岩见左门,生前官拜戡定吟味役(注12)。前年夏季遭属下谋害——并因此丧命。」
「遭属下谋害?」
「是的。由于家兄查出有下属擅自挪用公款,欲呈报告发,此人为封家兄之口而下此毒手,后因真相为人所察,此人遂脱藩遁逃——表面上的说法是如此。」
「喂喂,何谓——表面上的说法?」
言下之意,即此说法与事实不符,长耳说道:
「意即此事另有隐情,是不是?岩见先生。」
是——岩见有气无力地回答,接着便自怀中掏出两纸书状,递向又市一行人。
「此即为——町奉行所颁发之复仇赦免状。」
「赦免状?」
山崎说道,并欲伸手拿取。
但指尖才触及书状,便旋即抽回。
「不就是几张批准杀戮的破纸头?」
山崎吐了口气,语带感叹地说道:
「只要持有这书状——便可公然取人性命。不,即便有千百个不愿,也得开杀戒。总之,实在是愚蠢至极。即便有什么堂皇的大义名分,杀人终究是杀人哪。」
还不就是为了武家的体面——长耳说道。
「没错,正是为了体面。为体面取人性命——」
「绝非正当。」
代山崎把话说完的,竟是岩见。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山崎先是倒抽一口气,旋即感叹了这么一句,接着又默默无语地望向大总管。
正是这么回事,阿甲回道:
「岩见大人须诛杀之仇人——乃一名曰疋田伊织之防州浪人,自去年起潜伏此地,隐姓埋名悄然度日,以木工、人力差事捆口。一个月前,川津藩派遣之探子探出了疋田的藏身之处,与本人确认无误后,旋即通报自藩国上江户之岩见大人。藩国即刻呈报本所之与力(注13),亦与町奉行所之帐簿进行对照,查明无误后,于昨日向岩见大人下了通达。」
「故已是骑虎难下?」
山崎感叹道。
「没错。疋田伊织亦已为本所方所拘捕。」
「不过。」
疋田大人实乃遭人嫁祸,岩见语带伤悲地说道。
「这话说得还真是斩钉截铁呀。」
坐姿益发迈遢的长耳说道。
「乃因——实情如此。」
岩见先是抬起头来,旋即又垂头解释道:
「家,家兄丧命时——在下与疋田大人均在现场。不论外人如何搪塞,这绝对是实情。」
「看来,必是有谁说了些什么吧?」
长耳窥探着山崎说道。
不知何故,山崎只是默默不语。
又市直觉案情绝不单纯。
「也就是遭人嫁祸了?」
若是遭人嫁祸,只消将真相公诸于世不就得了?林藏说道:
「就连复仇者自己都这么说了,想必案情就是如此。我说大总管的,看来咱们若是任其厮杀起来,对这位客官及仇人而言都是损失。欲填补这损失,唯有将真相公诸于世。是不是?」
「并非如你所想。」
山崎回头朝林藏狠狠一瞪说道。
「并非如我所想?」
那么,该作何解释?林藏问道。
又市亦有同感。诛杀无辜者不仅有违天理,亦有违人伦政道。明知对方清白却得下手诛之,有谁下得了手?
既然复仇者坚称仇人无罪,面对仇人时,当然是毫无理由出手。
果真是场了无意义的复仇之斗。
「这仇人——」
并非遭人嫁祸,山崎说道。
「但这位客官自个儿都这么说了。」
「即使如此,也非遭人嫁祸。林藏,即便谋害其兄者令有其人,那姓疋田的也确为清白——但此人的仇人,依然是那姓疋田的。」
「岂有此理?」
「不是连赦免状都颁了?」
山崎以食指在榻榻米上敲了敲。
「这东西,并非批准复仇的许可,而是仇得报,仇人也不得存活的状令。时下平民百姓也不时假决斗之名行报复之实,但这不过是模仿武家的行止。武家的决斗不同于百姓寻仇,绝非为报杀亲之仇而杀生的报复行径。」
「那么,是什么?」
教又市这么一问,山崎一脸阴郁地回答:
「乃是义务。」
「义务——?」
「没错。决斗——绝非因肉亲遭弑之愤恨、伤悲而为之。唯有为报亲族长辈遇害之仇的决斗得获赦免,便是明证。欲为晚辈报仇,则绝无可能获准,即便遇害者为一己之子或弟。此外,若败于仇人之手,亦不得再次决斗。若为这些个规矩所束缚,这算哪门子的复仇?」
总之,武家的决斗不刚于百姓寻仇,山崎如此重申,接着又继续说道:
「对尊崇忠义武勇之武家而言,决斗乃身为武士必履之义务。即便心无怀恨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