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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岛上的居民,死时悉数是一张惠比寿般的神情。
约一个月过后。
甲兵卫开始变得更为残暴。
甚至下令以铁板烤杀岛民。
即使此时的百介已开始习惯岛上种种不合条理的古怪诫律,听闻此事时仍大感震惊。为何要烤杀无罪的子民?难道他把这种事当成乐子?
不过。
听到这道命令时,吟藏依然面不改色地回了一声「遵命」,他的毫无表情,又一次教百介感到毛骨悚然。不论在什么样的常识下生活,人毕竟还是有血有泪,按理吟藏也应是如此。
遗憾的是,百介丝毫感觉不到半点人情。
当晚——所有岛民群聚鲷原,被迫观看这出残虐至极的古怪戏码。首先,将自生产性最低的福扬众中选出一名牺牲者。
环视过井然排列的岛民后,甲兵卫指着一名男子说道:
「你。」
此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定了生死。但这名男子并未挣扎,亦未试图逃离,更没有跪地求饶,而是心甘情愿地走上前来,有气无力地鞠了个躬。
铁板已被架到了熊熊烈火上。
在烈焰烘烤下,铁板开始冒起腾腾热气。
男子动也不动地站在铁板前方。
坐在甲兵卫身旁的百介再也耐不住煎熬,不忍地垂下了头。世上怎会发生这种事?百介一心只想逃离,甚至不惜纵身投海。
「叫这家伙的父母妻小出来。」
甲兵卫向吟藏命道。
不出多久,一个年迈的老婆婆和一对瘦弱的母子便被揪了出来,坐向甲兵卫前方。
「行了。你,坐到铁板上。」
是,男子低声回道——
旋即朝发烫的铁板上一坐——
也没听见半声哀号。
「如何?烫不烫?够烫么?」
是,只听见男子如此回答。百介紧紧闭上了双眼。
要观看这种场面,真不如死了算了。
「够烫了么?那就给本公躺上去。你是想躺,还是不想?可记得那名盗贼完全不愿躺上去?还号啕大哭地直挣扎。不想是罢?噢,难道你并不会不想?为何不违抗本公?」
为何不违抗本公?甲兵卫怒斥道。
只听到阵阵骇人的烧灼声,男子是一句话也没回。同时——一股刺鼻的焦味直朝百介的鼻头扑来。
场面直催人作呕。
此时,还听到甲兵卫以卑劣的语调说道:
「喂,你儿子就要被烤死了。」
好好瞧瞧吧,越烤越焦黑哩——一个人怎说得出这种话?
「如何?不想看么?噢,并不会不想?难道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被烤焦么?如何?回答呀,快给本公回答!」
甲兵卫怒斥道。
没有任何人回答。想必这一家人全都把脑袋别了过去罢。
当然不会不想。
太无趣了!甲兵卫提高嗓音怒骂道,接着便站起身来补上一句:你们也给本公死!旋即快步走上轿子,打道回府。
百介再也按捺不住。
这下也站了起来,高声吼道:
「各——各位还是人么?这未免也太没有天良了。大家怎能眼睁睁地任凭这种事发生——?」
奉公众立刻站起身来,架住百介的两腕。
「凡是人,悲伤时就该哭!开怀时就该笑!遇上不想做的、或不该做的事儿就该回绝。为何还要——?」
百介硬是被架离了现场。
「为何各位还……?」
突然间。
百介看见牺牲者的家属回过头来,竟然悉数是面无表情。
刹时,百介感到万念俱灰。
而且——铁板上被烤得通红的焦尸——
竟然是一脸笑容。
「呜哇哇哇哇丨」
百介甩脱奉公众的控制,快步奔驰而去。
内心感到一阵椎心刺骨的伤痛。
百介漫无目的地往前跑,对生命已是厌倦至极,因为在此地什么道理也说不通。
而且,什么人也救不了。
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心怀获救的期望。
放弃了求生的期望者,是绝无可能得救的。
百介在沙滩上跑着。
到处都饰有惠比寿的雕像。
惠比寿。惠比寿。惠比寿。
——这算哪门子福神?
——还在笑个什么劲?
百介在沙滩上疾驰,跑上了坡道,跑进了戎屋敷的庭园,来到了蛭子泉。可憎哪,可憎,一切都显得何其可憎,自己哪能在这座岛上活下去?
一切都显得何其可憎。
这下——
百介起了投海的念头。
他拨开柑桔林,爬上了石阶。
抬起头,睁开双眼——
只见雾已消散,一轮硕大满月照亮了天际。
——满月。
那天——百介来到岛上那天,也是满月。
徐徐将视线往下移。
百介看到了入道崎,同时……
还看到一道直线在海面上浮现。
——是那条小径。
就在此时。
铃,传来一声铃声。
【拾壹】
教人惊讶地,此时自下头步上石阶的——竟然是御行又市先生。
是的,老夫当然是大吃一惊。
甚至不住纳闷这究竟是梦是真。
由于过度震惊,老夫停下了脚步。
是的,若是又市先生晚了一刻才现身,想必老夫早已葬身大海了罢。
毕竟当时心志已动摇到这种地步。
又市先生应是来拯救小弟的罢。眼见小弟这个傻朋友又犯了好奇的老毛病,担忧会不会又遭什么不测,因此不辞千里赶来相救——呵呵,老夫虽想这么说,但又市先生前来的真正原因其实和这颇有出入。
是的,这小股潜并非此等会为人情所动的角色。
据说他是受人所托前来办事儿的。是的,委托他的,就是那告诉老夫戎岛故事的小贩。其实这个小贩当初之所以造访入道崎,决非为了游山玩水。
是的,正是如此。
那小贩受某人所托,需要找一个人,因此才会踏足这穷乡僻壤,甚至来到入道崎这鲜为人知的小地方。
男鹿北方一家回船问屋(注:回船为从事日本国内沿岸运输之商船,回船问屋则为斡旋货物船运之业者,又作回漕问屋、回漕店)曾有艘船遇难,淹死了许多船客,亦有多人行踪不明。
是的,这回船问屋的少东,当天也不巧也在这艘船上,随沉船失踪了。根据九死一生的船夫所述,那少东在船沉没前便搭上小舟逃离,应不至于遇难才是。
是的,正是如此。
闻言,当地渔夫怀疑会不会是为那怪异的雾所吸引,随那奇妙的海潮漂走了。因此,不愿死心的回船问屋老板便委托这与其熟识的小贩代为寻人。
那小贩就这么找着了那座岛。
而且连宝殿也看见了。
倘若少东漂到了那座岛上,人或许有可能还活着——听闻小贩禀报的回船问屋老板想必是如此推论罢。毕竟主人再怎么说也不肯死心。
因此——
一筹莫展的小贩于旅途中结识了这小股潜,便委托其代为寻人。
是的。
又市先生曾告知小贩,自己的友人德次郎先生与戎岛略有渊源。这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总而言之,对这小贩而言,真可谓天无绝人之路。
同样教人惊讶的,是又市先生后头,竟然还跟着算盘德次郎先生。
阿银小姐曾告知,德次郎先生乃由入道崎洞窟内之戎社的看守人所扶养长大——但略事深究,老夫发现真相更是教人惊讶。
德次郎先生竟然是戎岛出身。
是的,正是如此。
万万没想到,德次郎先生竟然就是循老夫登陆的小径逃出戎岛的唯一一个岛民。
是的,正是如此。
由于必须通过戎宝殿之后庭,方能经由石阶前往小径,故除了戎家岛主、奉公众、与世话众之外,岛上无人知悉海中有这么条小径。
而岛民中未曾有人入殿,更遑论踏足内庭。
当然,这秘密完全不为人所知。
也不知德次郎先生是生性不驯还是怎么的,打十岁时起便对岛上的生活多所质疑。
据说其原为工匠众之子。
只是,据说其生父额头上亦有戎字烙印,想必是漂至岛上后归化该岛的木工还是什么的罢。是的,看来漂流至此者并非悉数遭到杀害。吟藏曾言有一技之长者,于岛上颇受珍视。
某日。
年幼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