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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怎么……呃,去世的?”张城轻轻地问。
“那天,田璐被叫走不久,孩子就没呼吸了……”
从眉毛开始,郑卫国的五官全部紧紧地皱缩在一起,回忆仿佛让他再经历了一遍爱子的死亡,让他快要忘记呼吸,几乎痛苦地从长凳上滚落地面。
张城以为他马上会放声大哭,然而他忍住了:“淑兰接受不了,当场就晕了。我去找田璐,看到小钟竟然出事,脑子里嗡嗡一片,唯一的想法就是,我要把他带回来的药拿走去救斌斌……然后才知道根本没有药!”
他低声地呜咽起来,没有眼泪,声音倒像是喉咙被卡住后发出的挣扎。
“你们会觉得我很自私吧?人家为了我们连命都送掉了,我却在为他没带回药来感到失望,反而对他的死无动于衷!我不想去找田璐,就自己跑去医务室找,因为我不想听到她说孩子没救了!”
“然后我们就给他打针、喂药,一直到晚上,他睁开眼睛了!其实我已经感觉到他眼神不对——是根本没有眼神。可淑兰那么高兴!她一把搂住儿子又抱又亲,结果他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咬住妈妈肩膀下面的肉不放……当时我已经把棍子举起来了,但看到他那张小脸,就怎么都下不去手!我抓住他颈子好不容易扯下来,他一边把口里的肉吞下去,一边继续凶哈哈伸手够他妈妈……淑兰求我不要告诉你们知道,不然孩子要活不了了。就算有吃有穿、有舒服的地方住又怎么样?孩子没有了我们还活着干什么?淑兰把自己的伤随便裹了裹,然后我们把他绑在床上,给他擦脸擦手,穿上干净衣服,就坐在一边看着他。看他偶尔平静下来,眼睛好像在看我们,就高兴得不行……其实我心里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郑卫国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可在寂静的夜里什么都掩盖不了。他沉恸的情绪传染给了坐在他身边的张城,后者的眼神不知第几次看向蓝色被单下躺着的少年,无力地对同伴说:“别想了……”
“本来我想着,既然他妈妈也被咬了,我们一家人就这样一起在这儿吧,也不要逃生了,不管人死掉以后要去哪儿,我们也好有个伴……我把田璐他们几个都挡回去了,却挡不住社长。不晓得他怎么就知道了!他说他可以让我们继续生活在这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我必须听他的,不然就把我老婆孩子拖出去砸碎烧掉……那天早上,他突然过来,让我指认你,我开始不肯,可他说他不会对你怎么样,只要你跟我一样听话,还说只要他发话,这个小区里就没人敢动我们一家人,我们想怎么生活都可以……我们已经没法再跟你们一道了!”
说到这里,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痛苦得不看张城的眼睛:“我背叛了你,背叛了你们大家的信任。我应该被你们看不起……”
“最后还是你救了我。”张城轻轻地对他说,“如果不是你放我出来,我恐怕就要死在狗笼子里。那时候铁栏杆已经松动了……那天广场上的事除了我们俩外,其余知道的人都死光了,我能理解你的苦衷……我们都把那件事忘了吧!”
“昨天晚上,淑兰也变成活死人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了。小的在床上嚎,大的不停向我扑,他们都不会说话不会笑,只知道张牙舞爪,他们不当我是家人,一心想吃掉我!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把他们娘俩关在屋里自己跑了。我先出卖你们,又抛弃他们……哈哈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看自己……我为什么要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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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身心双双不堪重负的郑卫国终于在倒尽胸中苦涩之后,倒在长凳上沉沉睡去。
清晨起来,安葬许思凡成了余下六个人的首要日程。公园里参天的银杏树下成了他们的唯一选择,开挖墓穴、整理周边的草坪灌木、建出一圈低矮的围栏防止小动物的入侵、从小溪里挑拣出白色鹅卵石嵌出墓志铭……
公园里的植物在失去专人维护的状态下野性繁密,土地里各种根系庞杂交错,修墓的过程进展缓慢,这种无声的折磨更加重大家失去许思凡的悲痛心情。然而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在这过程里,零星的丧尸袭击从未停止过。
就像被盯上了似的,尽管有防护栏,可这片土地已不再安全。大家开始意识到,不管冬天的时候街道是否被清理干净,只要身在城市里,丧尸就会不停地从别的地方涌来。有时他们偶尔发出的汽车轰鸣,就能吸引一具,然后是一群的丧尸马不停蹄地追来,直到赶上。他们根本无处可躲。
终于安葬完许思凡以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屋里还有一些干粮,却没人有胃口吃。
“许思凡没有了!”一想起来,袁茵还是止不住留下眼泪,“我从来没想过他会这样死掉。我好恨那个人!我昨天应该杀了他!”
“好了!好了!”田璐搂住她的肩,“你杀了他许思凡也回不来……”
“我好难过!我们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要多一个?昨天早上他还跟我说,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出过上海呢。他死得好冤哪!”
“这都是命,拦不住。”马青海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他不善言辞,只能以动作默默地表示哀悼。
“那我们的命是什么呢?早晚都要死么?呜呜……”
“我们还活着,就要照神给的指示活下去呀……”
“神怎么不出来救救我们啊!可却总带走我们中最小的人呢!”
“是啊,我们就只剩个胡小平了,”田璐说着,转头看蹲在角落里的少年,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精神恍惚,“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走上前去拉少年的手,哪知刚碰到左臂,他突然瑟缩回去。“我没事!”
“你……怎么了?”
张城赶上前去,帮田璐抓住他躲藏的手。
袖管撸起来,只见少年胳膊上各种伤痕连成一片,扭曲不堪入目,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显然是受过长期虐待的结果。而然更让大家触目惊心的是,在那些老伤旧疤上面,又有一处新伤:三道抓痕呈人类手指形状,破皮出血的周围,一些暗黑色的小斑点正在显现。
第6章 去北京
“天哪……”田璐怔怔地望着那一片伤痕,和明显的丧尸抓痕,顿时语塞,只觉得一股难过涌上心头,直冲得她快要掉下泪来。
“这些疤都是怎么留下的?”同情少年以往遭遇的情绪占了上风,出口竟没法提可能感染的威胁。这个孩子显然经历诸多虐待,终于自由之后,却要面对如此绝望的命运吗?
“求……求求你们,不要杀我……”胡小平瞪大的眼睛里闪着恐惧,被抓住的手臂不停颤抖,“这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过几天就会好了……”
这时马青海和袁茵也围上来:“你这是被丧尸抓的?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被围住的时候……不要杀我……”
“我们怎么会杀你?”马青海皱着眉头说。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以为我们要杀了你?”
“社长说受伤的人会连累其它人,必须当场处决。真的吗?你们不会杀我?”
“你是个大活人,我们又不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对不起,我不敢告诉你们……”
“我去拿药箱,先给你消一下毒。”
“那……能不能不要赶我到外面去?我很怕那些死人……”
“你就跟我们在一起,哪儿也不去。”
“谢谢……谢谢!”
“你手上的疤是姚兴远伤的?”
(5)“那些不是……”
(1)“他已经死了,你不用害怕,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们。”
(7)“真的不是。那些是我小时候的事了。”
(z)“姚兴远把受伤的人都杀掉了吗?”
(小)“嗯,你们也看到了,就跟他杀黑五一样的。我们以前……我不瞒你们了,我原来是吃牢饭的,当时我们被押着转监,我、社长、黑五还有蒋胜,这几个你们认识的人加在里面,一共是十个人。当时武警押着我们走到一段僻静地方,转弯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有车祸,我们的车来不及停下就撞上去了,当时撞得不是很严重,但车子开不了了,武警就把我们全部押下来在路边等救援。然后他(姚兴远)就给我们使眼色,让我们听他命令。”
(说)“你们在原来的监狱里都认识彼此吗?”
(网)“认识呢,他一直是老大,号子里没人敢惹。而且他过不了几天就要执行死刑,所以特别狠,跟他过不去就是找死。当时我们都给铁镣子锁在一起,我跑又跑不远,躲也躲不开,还有好几个人也早想着要逃跑呢,只有我和两个身体比较差的经济犯,可我们不敢惹他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