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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是一位处于「学习中」的神祇。
「开明。」武罗的回答,是命开明兽化为大关刀,将枉死城最上方的屋瓦一角削下。碎瓦片哗啦哗啦地落下,掉在文判官脚边,他嘴边的假笑也被削掉,半点不留。
「天尊!」文判官不敢再打哈哈,上回枉死城被轰掉,最累的鬼就是他,说什么也不能再来第二次!「有话好好说!咱俩都相识那么久,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聊呢?冷静,冷静!」
「她的魂魄在哪里?」武罗唯一想「聊」的,只有这件事。
文判官无奈地叹气,知道瞒不住了。「她没有进到这一世为她安排好的肉身,而是流连徘徊在彼岸,傻乎乎地等着。不只这一世,上一世,上上一世,就像你看到的童伊人一样,都是行尸走肉。」
「她还在等… … 难道她在等我?」以他所熟识的秋水,她那性子,虽温婉却又执拗,她看似柔弱,骨子里比谁都刚强。她会不会守着承诺,不离不弃… …
「她知道您已入仙班,成为遥不可及的天人。」也就是说,她清楚两人不会再有交集,他与她,无缘了!这个认知,他费了好长好久的时间才强迫自己接受,是月读一直开导他,不断地教化他,要他看淡七情六欲,跳脱情感纠葛。
他第一个学会的咒语,不是任何法力强大的神咒仙术,而是令心神平静的洗心咒,他必须不时复诵它,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见她的冲动。
无缘的两个人,即便靠得再近,爱得再深,也会如同你与她,不是生死离别,便是孽障纠缠。她这一世,死于你之手,你还希望求得下一世?你想让她再度受到这种苦痛?月读看透世事的双眼凝视着他,彷佛连同下一世的悲剧亦逃不出那双淡色瞳眸。
会吗?
他若不愿意跟随月读回归天职,他若坚持与秋水再续前缘,是不是他仍会亲手伤害她?
那一刀划破她的胸口时,把他的心也一并撕裂绞碎。他的人生,停驻在那段可怕的记忆中,未曾再前进。欢笑、喜悦,随着她一块儿入土,埋于黄沙之中,化为枯骨。他不要承受第二次,也不要她再承受第二次!
「既然她知道我入仙班,那么她徘徊流连在彼岸,等待什么?」武罗问。
不是等他,还有什么让她不愿离开?还有什么教她魂牵梦萦?
「等… … 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一个满足吧。」文判官不想对连秋水的内心妄下断语,虽然他将她的痴傻全看在眼里,但他终究不是当事人,站在局外观棋,不语,才是真君子。
「满足?」武罗对这两字不解。
在这里能有什么满足?
这里既没有鸟语,更没有花香,暗无天日。当年他在地府吃尽苦头,天天夜夜都在偿还自己于人世犯下的杀孽,时时刻刻魂体都处于被折磨的痛楚中,只有躺在竹席上,让补魂师替他缝补伤处的短短半个时辰,他才感觉到疲惫的身心都获得彻底休息。
武罗来不及深思与提问,背后传来颇为耳熟的狗吠声,那种兴奋过头的绵密吠叫,他在不久前才听过,由远而近,越叫越急促,越汪越开心!小疯狗似的叫法。眼熟的圆圆小白球,从暗处一角飞奔过来,绕着武罗手上那柄由开明兽变化而成的大关刀跑跑跳跳,咧咧的狗嘴像在大笑,汪声不断。这不是童府婢女豢养的小白狗吗?他记得叫 … 雪花?
方才明明还在童府花园里活蹦乱跳,为何现下会出现在此地?牠死了?
文判官看出武罗的惊讶,缓缓笑道:「世事无常,天尊毋须大惊小怪,您比谁都清楚,前一秒才在笑着的人,下一瞬间就可能因天灾人祸或意外而死去。」他边说边闪身到武罗面前,试图挡住某位粗心大意寻狗而来的傻丫头。
但,迟了。
武罗鹰眸大瞠,看见紧跟在小白狗后头的缥缈魂魄,素白干净的身影,纤弱美丽,他最熟悉的人儿,正在奔近。
他无法呼吸,心脏强力撞击胸口,撞得好生疼痛,几乎要冲破胸膛而出。
「秋水!」他以咆哮似的巨大吼声喊出她的名,地府内,为之撼动摇震。
连秋水远远发觉是他,想掉头逃跑时哪还来得及?她才后退两步,奔驰的铜靴声已近在耳边,她低呼,腰际一紧,眼帘里,映照着武罗伤疤累累的脸庞。
「小武哥-- … 」三字才脱口,她眼眶已微红。
「妳为什么还待在这里?!妳为什么没有去投胎?!」武罗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思念,没有叙旧,而是充满火气的质问。静默,是她的回答。「妳到底在干什么”」武罗的焦急全化为吼人的大音量,他越是心急,越像在斥责她,「妳的来世都已经出生了,妳还在这里悠悠哉哉追着狗玩?!妳的魂魄再不快点进到肉身去,那具肉身就会废掉了!」
她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像以往一样,眼里仅有他一个人存在,再也容不下其他。蒙蒙水气,氤氲了她灿亮漆黑的眸,她贪婪地凝望着,连眨眼都是奢移。
他总是这样… …一发急,嗓门就跟着大起来。
她受凉生病时如此。
她不小心跌破膝盖时如此。
他没有恶意的,她知晓。
她记得他最生气的一回,是她与几名妹妹到距离兴宁村有段路程的邻镇去瞧戏班子表演,小姑娘们从没出过远门,兴奋的心情自然溢于言表。邻镇好热闹,与兴宁村的纯朴清幽全然不同,瞧完戏班子表演,妹妹们嚷着要去逛街市,一位管事加上武罗,在人来人往的拥挤街道上要看顾六名小姐的安全,一会儿三姑娘要买糖葫芦,一会儿二姑娘要挑首饰,一会儿五姑娘要找茅厕,最后一大群人在扰攘街市里被打散。她落单了,急急在人潮里穿梭奔走,想快些遇见妹妹们或是武罗与管事,可街景却越来越陌生,她被擦肩而过的人群推挤着走,等她努力往人少的巷尾歇步时,离热闹店铺的方向已经相当远。
那时,有三名年轻男人靠近她,堆满笑容问她迷路了吗?她颔首,他们好热心地说要带她去找家人,单纯的她不疑有他,以为自己遇上善心人士,便乖乖地跟着三个人走。一开始,他们同她有说有笑,询问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像是贵姓、怎么称呼、今年贵庚这一类,走着走着,她终于察觉不对,他们领着她走的方向更加罕见人烟,她虽不识得路,也很明白刚才她与家人走散的地方应该是十分拥塞的街市,不该没了店铺,没了鼎沸人声。
各位大哥,不是这个方向。她顿下步伐,提出疑问。
没错,是往这袒走,别停下来。男人唇角的笑,不知是因为阴影还是什么,变得危险。
不对… … 我记得那儿有个大红色店幌子,很显眼的。
大红色店幌子在前头呀,来嘛。其中一个男人伸手拉她,另外两个挡在她身后,截断退路。
我… … 我还是自个儿找家人好了,谢谢你们的好意,呀― 她惊呼,整个人已经被男人扛在肩上,小嘴也给塞进布巾,阻止她求救。她看见另外两个男人露出狞笑,说着不曾见过她这般好骗的傻姑娘,长得又清灵可爱,真是赚到了。
她挣扎扭动,臀儿被男人无礼地使劲一拍,要她安分点,她感到屈辱,豆大的泪珠不住地滚落泛红眼眶。
救我,小武哥!她在心里吶喊,一遍又一遍。
放开她!
沉而大的吼声,如雷破空降下,武罗的身影随之从成排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在三个男人面前,废话不多说,一拳摇倒一个,最后剩下扛着她的那个男人。武罗冷眼瞪他,男人摔下她,取出腰后长刀朝武罗砍去,武罗双掌接住刀刃,顺势蹬出长腿,毫不留情地踢向男人腹部,力道之大,令男人面容扭曲,吐出酸水,武罗夺下长刀,反手一划,刷地削破男人胸膛,大量鲜血瞬间喷溅出来。
武罗本不打算放过他,这种败类,只知道欺负姑娘,不曾想过那些姑娘心灵受到的创伤会有多深、多痛,留下他们,不过是给予他们二度、三度伤害无辜女子的机会―
小武哥!不要― 她哭着喊他,阻止他将手里高举的刀挥砍下去。这一迟疑,给了另外两个倒地的男人机会,架起胸口破开大洞的同伴慌张逃命。刀身上的血珠子,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与她双腮滑落的泪珠如出一辙。
武罗没有先安慰她,反而是气呼呼地吼道:妳为什么呆呆跟他们走?!有长眼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非善类!妳竟然还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