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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大京的话,每一句都像尖刺,扎得他心口淌血。
你配不上秋水!
我连大京的女儿,只能嫁给门当户对的富商人家!
爹已经替妳物色好对象,绝对比这姓武的小子好上百倍!
他早就知道自己与她门不当户不对,早就知道在旁人眼中,她与他的差距有如云泥,但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他就是喜爱她的温柔体贴,就是喜爱她的单纯善良,就是喜爱她毫不保留的全心全意。他无法不爱她,能拥有她,会是他此世最奢侈的幸福,所以他选择无视两人之间的鸿沟,放任自己想爱她的渴望,时时在心里立誓,他绝不会让她吃半点苦,总有一日,他要她风风光光地嫁进武家门,成为武家的媳妇… …
但现在,他立的誓,即将随着他的生命之火消失而化为乌有 …
他的眼皮好沉,胸口、背脊、脑袋各处的痛楚正逐渐从意识抽离,四肢泛起冰冷寒意。若任由黑暗吞噬他,兴许,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睁开双眼了,兴许,就会这样狼狈地死去… …
马儿漫无目的缓步跑着,累了,就停下来吃吃路边的杂草,渴了,就往水泉的方向去,牠没留意背上驮着的人还有没有动静,那不是牠会在意之事。又跑了约莫半个时辰,牠在一棵树下闭目小憩,武罗的气息已经相当微弱,只剩最后一口不愿咽下的傲气。
「有匹落单的肥马!要不要牵回去寨里,算白白赚到了!」
有声音,混混沌沌地传进他耳里。
「牠背上有一具死尸。」
「随便丢了吧,带回去太晦气。」
不,他不要死!他不要这样死去!秋水那个女孩,温婉却固执,单纯却死心眼,耳根子软却一旦认定了他便是一生一世。他若死了,她会如何?那个傻姑娘会如何?!他光是想,便无法让自己断了生息!
他想大喊,告诉在他耳边说话的人―
无论你们是谁,拜托你们救我,我顺意做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恩情!救我,我不能死,不能!
可是失去蠕动力量的唇,挤不出声音,只是不断溢出暗红色腥血。
两个只闻声音不见模样的人,把武罗从马背上解下来,甩到一旁的草丛边「弃尸」,他们的目标只要马,不要人。
「啧啧啧啧,这男人是恶徒吗?被打得好惨,八成是偷到哪个大爷的爱妾吧?」
「别啰唆,动作快些― 呀呀呀!死人捉住我的裤角呀呀呀呀呀!」
武罗用尽最后的半分力量,挪动手指揪紧他所能触碰到的布料,并且一捉住就死也不放开!
救我!求你们救我!来人踢不开武罗,裤角被他捉得死紧,发觉死尸并未真正断气,不得已,他们只好连马带人扛回寨去。他获救了,真是好消息。救他的是一窝土匪中的某两只,真是-… -… 坏消息。
他别无选择,只要能活下去,无论救活他的是人是神是妖,他都不在乎了。
谁会知道,这里,竟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嘿嘿,小子,一块儿当土匪吧。」
匪夷所思的要求,让甫从昏迷中醒来的武罗听傻了,以为自己尚在哪个混乱梦境里,可是眼前那个笑咧咧的鲁汉子贴得太近,满嘴浓臭酒味,熏得他好呛。
「你的体格不错,有没有学过功夫?会不会打人?你不会是文调调的破书生吧?」不等武罗回答,鲁汉子又连珠炮似地问,提及破书生时,他忘掉武罗浑身带伤,以拳头猛捶他肩膀一记,痛得武罗龇牙咧嘴。
「老大,他伤都还没好,你逼问他有什么用?」旁边的土匪阻止头儿害武罗伤势加重。
「这小子用掉我寨里大半的伤药,不叫他来当土匪我就变成冤大头耶!」那些伤药贵的咧,让小伙子白吃白喝却不求回报,有违土匪本性!「那你也得等他清醒呀,他现在八成还昏昏沉沉吧。」
「就是要趁他昏昏沉沉时让他点头答应嘛!不然哪个笨蛋会想当土匪。「少啰唆了,东西拿过来!」一张白纸,上头歪歪斜斜地写着「我要当土匪」五个大字。
鲁汉子捉过武罗的拇指,沾红泥,在纸上打印子,武罗没有挣扎,他严重骨折的右手完全使不上力,只能任人宰割。
「嘿嘿… …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寨里的小弟啦!」鲁汉子咧嘴露出黄板牙,爽快地宣告。
武罗在土匪寨里养伤,一个半月后,终于可以不用再依靠拐杖走路,恢复得极好。寨子里的每个兄弟都豪爽海派,要打进他们的圈子不费吹灰之力,短短几个时辰后便开始称兄道弟,鲁汉子姓「虎」,单名一个「标」字,个性大刺剌的,像熊一般高壮魁梧,是这土匪寨里的头儿。
土匪,视烧杀掳掠为家常便饭的世间败类,这一窝土匪亦然,没有高尚到奉行侠义心肠,专做些劫富济贫的伟大善事。
他们抢路人,抢女人,也抢粮抢财。
他们,不是善类。他却在土匪窝里,得到比连府更友善的对待。虎标老大教会他耍刀的方式,鱼二哥教他射箭,三霸哥教他使长棍,四贼哥教他玩流星锤,矮子哥教他用剑,刺痴哥教他打铁… … 他原本就是喜爱耍刀弄枪更胜于读诗写词的少年,自从爹娘过世,连夫人带他回连府后,一开始他还有书可读,半年后,连夫人骤逝,连家唯一会庇护他的人不在了,每日除了粗活杂工之外,他再也没有机会摸到纸笔。
短短半个月后,他的刀法耍得比虎标利落;箭术更是远胜鱼二哥,百尺远的树干上停歇的虫子,他都能精准射下;长棍使来行云流水,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连三霸哥都对他的领悟力赞不绝口。
他们出自于真心地接纳这个被他们称为「小家伙」的兄弟,把自身所学的技能完完全全教导给他,虎标甚至还想将亲妹妹嫁给他。
「虽然我小妹比你大一些,但有哈关系,你看起来比较老嘛,两个站在一起简直是天什么作什么合什么的!」
天作之合啦,虎标大哥。
虎标的妹子虎娇,擅使长鞭,有着虎标一家族的标准宽颊虎目,芳龄二十八,年长他九岁,婚配是大凶,可粗咧咧的野人哪管这种小事,看对眼了,就算是八字不么口也不放在心上啦!
「我有未婚妻了。」武罗从不隐瞒自己名草有主。他的故事,在醒来的第一天就被寨里所有人围着逼问出来。「你是说那个岳父大人差点把你活活打死的未婚妻呀?叫什么秋什么水的?」
虎标一边吃酒,一边冷冷嗤笑,「人家都不知道把你的未婚妻藏到哪里去了,你以为自己可以和她比什么翼什么飞的?人都不见了咧,还是选我妹子比较实际啦!老子长这么大,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没看过她对哪个男人嘐嘐地说话!」虎娇连面对他这个大哥都只会用吼的,害他一直以为自家妹妹的嗓音天生就像男人。
武罗默默地磨刀,这把刀是他初学的成品之一,晚些要拿去给剑痴哥评鉴评鉴。他原先顺畅流利的磨刀动作,在虎标提及「人都不见了咧」之际,微微停顿,脸上浮现一抹愁绪。
他找不到秋水。
在他仍负着伤时,便急着想让秋水知道他还活着,他担心秋水茶饭不思,他担心秋水以泪洗面,他更担心秋水会伤害她自己!
虎标拗不过他的坚持,亲自扛着他回去兴宁村的连府悄悄见秋水一面,但他失望了,秋水老早便在连大京的强势主导下,被家丁送到西京的别院去,为的就是担心他武罗这个浑小子没死成,又回来寻她纠缠。西京的别院… … 他根本不知道在哪里。他央求虎标带他前往西京,即便漫无目的也好,即便大海捞针也罢,他只想快点找到她。
虎标觉得他疯了,再不然就是那时被连府的家丁打坏了脑袋!西京那么大,人家又刻意要藏起一个足不出户的闺女,他哪有可能找得着?
武罗拗着不肯回寨,摇下话就算虎标不帮他,他也要自己拐着伤腿去找人。
虎标气他顶嘴,更气他难以沟通― 没关系,武罗听不懂人话,他虎标恰恰好也不是爱说教的料,他习惯小人动手不动口啦!
他一掌劈昏伤势未愈的武罗,直接扛回土匪寨里好好休养,日后每当武罗又想前往西京找人,虎标就会如法炮制,先劈再说,武罗几乎是被他困在土匪寨里,走不能走,逃不能逃。
「算算也已好几个月,我要是你那个没天良又无缘的岳父大人,面对一个肖想自己宝贝女儿的臭小子,最好的处理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