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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公主略一思索,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关系,顿时转怒为喜,笑道:“哦,原来如此呀。这苻凤也是,何不直接一些,却如此大兜圈子。”
“此事不怪苻凤,凡图谶之事,不会简单明了,定会幽微曲折。”
“如此说,我当皇太女还是上天所命啊!延秀,这些话儿要马上告诉母后。”
“那是当然,我的富贵要落在你的身上,而裹儿你呢,就要着落在太后身上了。”
“嗯,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进宫。你这一身黑衣就不要去了,热就热一点,算是上应天命吧。”
两人入宫后觐见韦太后,此时韦太后正与宗楚客和纪处讷议事儿,他们看到武延秀那特殊的服装,皆投来奇怪的眼光。韦太后自然忍不住开口询问,安乐公主就把黑衣的来由说了一遍。
韦太后的起初反应与安乐公主大致相同,斥道:“什么神孙?你们武家什么时候有神孙了?裹儿,你也糊涂,如此白痴的事儿,你也当真?”
安乐公主道:“母后不要急嘛。女儿一开始也这样以为,不过这谶语明似说武家之人,其实内里则昭示着母后须行革命。”
“革命?生拉硬扯,如何做得准?”韦太后依然不相信。
宗楚客此时站了出来,恳切说道:“太后,微臣以为此谶语有些道理。大凡上天欲示祥瑞,不会如世人一般直来直去,多会迂回曲折,隐秘示之。当初高祖皇帝未举事,天下之人皆唱《桃李子》之歌,此后高祖建国,果应此谶。年初时,太后衣箱中有五色云起,是时民间传唱《桑韦歌》,如今又有此等谶语应之,臣以为可信。”
韦太后横了宗楚客一眼,心想当初的所谓五色云事件,还不是你出的主意?瞧宗楚客现在言之凿凿的模样,似乎早把这一档子事儿忘记了。
纪处讷当然不会失去这个溜须的机会,接口道:“对呀,宗令所言实在有理。太后,臣等劝您及早革命,以应上天示意祥瑞。”
安乐公主道:“母后,他们说得不错。李重茂像个傻痴一般,天天坐在御座上只会碍事。如今天下大势已成,您也不用太客气了。”
韦太后看到这帮人催促甚急,就转向宗楚客问道:“宗卿,你以为现在时机到了吗?我始终以为,皇帝新逝,我若急头巴脑登上御座,恐惹天下物议。”
宗楚客当即答道:“太后的忧虑,微臣此前也想过。不过观眼前之势,朝中百官还是心向太后的,加之韦温他们控制军中甚严,若现在改朝换代,应该能够平稳过渡,没人敢说不是。凡预立事固然需要三思而行,一旦决之要雷厉风行。臣以为,现在是时候了。”
安乐公主道:“对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母后早就该决断了。”
韦太后其实很早就想过过皇帝瘾了,其隐忍至今,实属不易。她沉思片刻,将诸事想了一遍,然后说道:“现在时辰已入六月中旬,宗卿,此事就由你主持,月底之前,能完成各项筹备吗?”
宗楚客算了一下,感到时间有些紧,答道:“现在到月底仅有十余日,筹备诸事有点仓促。然事情定下来,自有所司负责,臣届时多督促他们一些,事儿应该能够赶出来。”
“嗯,好吧。你把事儿理顺,让司天台在下个月初选一日子,就把事儿办了吧。裹儿,你这一段也要把性子收拾好,多跟随宗卿一起,瞧瞧事儿如何办的,也算多些历练。”
宗楚客道:“臣不敢。臣今后办事时多向公主禀报,不敢混淆了上下之分。”
安乐公主今日很特别,将往日的性子都收拾起,忽然变得十分恭顺。想是她看到母后若成为皇帝,那么自己的皇太女身份也可以很快被明确,因此心情很好。她习惯性地扁了扁嘴,笑道:“宗令何必如此谦逊呢?我什么都不懂,自然需要指教,宗令莫非不想教我么?”
宗楚客道:“岂敢!岂敢!臣愿意追随公主,知无不言。”
韦太后又目视纪处讷道:“看来你还需要抓紧出去走一遭,京中事儿太多,你还要赶快回来帮助宗令。”
前日,韦太后接受韦安石的建议,决定让纪处讷为安抚大使巡视关内道与河南道,以通报京中情况,安抚各地官员。纪处讷闻言急忙答道:“臣遵旨。”
他们又说了一会话,然后逐个退去。宗楚客与武延秀一同退出殿外,宗楚客目视武延秀道:“嗯,你做得很好。”
武延秀一笑,说道:“如此小事,何劳宗令挂怀?”
原来宗楚客看到韦太后在那里推推托托,很不畅快,他心里着急,遂思成一计。他让武延秀穿上黑衣,然后找安乐公主说项,那句谶语却是由宗楚客所造。宗楚客明白,以韦太后对安乐公主的宠爱,加上安乐公主口无遮拦的直白促请,韦太后最易接受。
事儿就如此轻易成了。
武家势力今非昔比,武延秀自然对宗楚客言听计从,何况这还是有利于自己的事儿,他自然会巴结努力。
宝昌寺还是如往常那样平静,这里香客不多,寺内有相对固定的信众。是时,长安城里有大大小小的寺院数百所,人们可以就近到所在寺院进香礼佛。
这日巳牌时分,宝昌寺进来一位素服之人,其头戴一顶灰色的顺风幞头,身着白色的缺骻袍,足蹬一双黑色的六合靴,完全是当时庶人的打扮。要说其与普通人的区别,在于他的坐骑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懂马的人会发现,这匹马很是特别,为大宛良种西极马的后代,极为名贵。是时长安的普通人在城内行远路之时,一般赁驴而行,能骑马者则是非贵即富之人,此人能骑一匹名马,其身份定是不同寻常。
他入寺后按照进香的套路一路行走,见佛则拜,并燃香礼佛,到了最后,还叫来知事大雄宝殿的和尚,向他捐了一笔不菲的香火钱。
知事和尚看到这位施主出手阔绰,心想此人定非常人,遂有意招揽,说道:“施主,侧殿备有名册,请施主入侧殿记名,小僧另有香茶奉上。”
那人说道:“记名就不必了,人若心向佛祖,捐献钱物多少皆为诚心,那是没有分别的。”
知事和尚眼见许多香客入寺,其随手随喜一点小钱也就罢了,若捐献稍多一些钱物,往往喜欢在殿内记名,以向佛祖表示自己有大虔诚心,渴望佛祖多些保佑。像如此不愿记名之人,实在少之又少,他因此向那人起手道:“阿弥陀佛,施主如此虔心一片,实为懂佛理之人。”
那人笑道:“对呀,信佛唯求淡然超凡精神,若动辄向佛祖求情索要,如此就落在下乘。请问普润禅师在寺吗?”
知事和尚深知普润禅师多与官宦之家联络甚多,又见此人言谈举止绝非寻常人物,以为他定与普润相熟,遂殷勤说道:“普润师父向在西后侧殿悟禅,施主若想见他,且请少歇,容小僧前去通禀一声。”
那人回答道:“通禀就不必要了,他既然在寺里,我自去即可。”
知事和尚依然殷勤万分,说道:“如此,小僧为施主引路。”
那人施礼道:“多谢多谢。”
知事和尚带领那人出了大殿,然后折向后行,很快就到了普润所居的小殿前。就见殿门敞开,普润正端坐在那里诵经,知事和尚悄然入内,走至其近前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普润闻言扭头向门外瞧了一眼,看到来人面貌,眼神里忽然一闪动,急忙立起身来迎出门外,施礼道:“施主前来,贫僧未及远迎,实为失礼。请入室内奉茶。”
来人也向普润施礼,说道:“鄙人早闻禅师之名,今日唐突来访,更是失礼。”
两人于是相偕入内,普润将知事和尚打发走,将来人让至座上,自己又亲手为来人端盏奉茶。
来人说道:“禅师不必客气,鄙人有几句要紧的话说与禅师。”
普润道:“崔侍郎的话,自然是要紧的,贫僧正要洗耳恭听。”
来人微微一惊,说道:“原来禅师识得鄙人,如此就省了不少麻烦。”
普润道:“兵部崔侍郎大名满天下,又有家学渊源,天下谁人不识呢?”
来人正是兵部侍郎崔日用,普润久在官宦之家穿行,曾经匆匆谋面数次,所以记得其面貌。崔日用身在高位,对一个寻常僧人却不十分在意。
崔日用也笑了,说道:“禅师果然不同寻常,又很会说话。看来我的眼光不错,果然找对人了。”
“崔侍郎有何见教呢?”
“嗯,禅师,我们虽初次见面,却很投缘,我也不想有虚套太多了。我们此后讲话,以简明扼要为好,禅师以为如何?”
“当然,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为佛祖所教。若妄言说谎,即会堕入阿鼻子地狱之中。”
“嗯,事态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