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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先责陈玄礼:“朕让你掌控禁军,难道让你们行兵谏之事吗?”他说话至此,深知人心难测,陈玄礼往昔虽恭顺忠心,万一他现在也有异心怎么办?遂再以柔言说道,“玄礼呀,你久随朕身边,当知贵妃常居深宫,又如何能参与杨国忠的谋逆?你还是出外好好劝劝将士们,让他们不要有畏惧之心,这就散去吧。”
陈玄礼听言后,知道现在不杀杨玉环,驿外的将士定不会罢休,他又不知该如何劝谏李隆基,只好一味叩首而已。
高力士眼见事态紧急,急忙躬身说道:“陛下,臣知道贵妃未曾参与杨国忠的谋逆,诚无罪责。然将士们现在已杀杨国忠,若贵妃今后仍侍奉陛下左右,他们能心安吗?为防激变,臣躬请陛下速下决心,眼下唯有赐死贵妃方能解围。”
李隆基眼中涌出老泪,叹道:“朕废了贵妃之位,仅保其命不可吗?”
高力士道:“众将士之所以未曾入驿擒拿贵妃,实基于圣上之威及陈将军往昔统驭之功,若时辰久了,臣深恐事态扩大。陛下宜速断之!”
李隆基心头虽乱,也明眼前局势。那一刻,他心间忽然感叹,自己贵为天子,竟然不能保有自己的宠妃之命,由此万念俱灰。地上的陈玄礼一直叩首不已,李隆基明白这二位臣子实虑及己身安危,遂长吁了一口气道:“也罢,力士,你去办此事吧。”其说完话,就颓然坐于地上。
高力士知道眼前时刻危急,就说了一声:“陈将军速侍圣上。”然后急急地带着数名太监跑向室内。
高力士先令数名太监将杨玉环引入驿后的佛堂,再令一太监将白绫悬于房梁之上,然后伏地叩首道:“事态紧急,乞贵妃娘娘救圣上之危。”
杨玉环此时已知外面兵变,又从太监口中得知杨国忠之头悬在驿门之处,姐姐也死于非命,心中大惧,脸上梨花带雨。她闻听高力士之言,反而平静下来,问道:“妾若身死,果然能保圣上安危吗?”
高力士急声道:“将士们害了杨丞相,生怕贵妃今后在圣上身边对他们不利。圣上不忍赐死贵妃,然时辰久了将士们容易激变,老奴特来恳求贵妃……”
杨玉环打断高力士的言语,说道:“不用说了。若因妾身之故,使圣上处于危急境地,妾当以死维护圣上。唉,不料未能诀别,就请高将军向圣上转呈妾意。”
杨玉环走至佛像前,默默地向佛礼拜。礼毕,她径直走向白绫处,将头颈伸入绫中,然后自己蹬开了凳子,一缕香魂由此升天。
高力士令将杨玉环的尸身抬至院中,自己疾趋前门。李隆基此时颓坐地上,看到高力士前来,已知他办完了事儿,豆大般的泪珠就不绝地滚出眼眶。高力士观此情状,心中也是一酸,然他知道大事要紧,就转对陈玄礼道:“贵妃之尸已陈院中,陈将军,你速去唤来一些领头之人入院验尸,然后令众人散去吧。”
高力士搀扶着李隆基,缓缓进入室内。
将士们得知贵妃已死,遂收心散去。经过如此一番折腾,夕阳已开始散出最后的余晖。到了这般光景,大队是日无法前行,当晚就要宿在马嵬驿中。
杨国忠临死,还拉上二十余名吐蕃人陪葬,这些吐蕃人死得实在冤枉。此后吐蕃赞普闻听所派使节被杀,顿时大怒,就趁着大唐西北军力空虚的时候,大举攻入陇右、河西和安西之地,大唐的西域通路由此断绝。
高力士待李隆基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轻轻问道:“陛下,将士们看了贵妃的尸身已然散去,臣令人将贵妃尸身置于佛堂,陛下是否移步一观?”
李隆基实在不相信活色生香的杨玉环已然与自己人鬼殊途,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复激动,眼泪不绝落下,就摇摇头道:“罢了,朕不想见她死人之面。力士,你先在左近找一个地方将她葬下吧。”
高力士道:“或者将贵妃的尸身搬入蜀中,与其父母葬在一起?否则贵妃独自在此,也太孤单了一些。”
“胡说,她是我的妃子,将来须与我葬在一起!嗯,你也同时将杨国忠等人的尸首收拢收拢,让他们入土为安吧。两京终有光复的时候,届时再来替她移墓吧。”
马嵬驿向北不远有一土冈,被称为马嵬坡。高力士就在冈下掘坑,将杨玉环等人葬在此处,为防别人盗掘,高力士与陈玄礼仅寻来亲近之人秘密安葬,甚至在驿所附近设有疑冢。由于他们行事颇为隐秘,有人掘发疑冢之后发现其中仅有杨玉环的衣冠,由此妄言杨玉环未死,也就引申出了许多美妙的传说。
高力士办完了这些事儿入驿向李隆基复命,李隆基道:“哦,你要记准贵妃墓的方位,将来我要去凭吊一番。唉,我今日周身无力,心中沉重如铁,竟然没有最后看她一眼。力士,她此时在阴间,会不会怪我薄情啊?”
高力士看到李隆基率性如此,就哽咽着说道:“陛下……”话刚出口已然泪飞如雨,后面的话就无法说出了。
将士们杀了杨国忠和杨玉环,又觉饥饿,眼见夕阳西下,遂四处寻食,好歹混饱了肚腹。
夜幕张起,大家经过午后这场血雨腥风,脑中回复清明,忽然就明日趋向开始了争论。事情还是从杨国忠被杀后开始引起,有人以为蜀中由杨国忠经营多年,那里的将吏势必与杨国忠“连谋”,若此数千人入蜀之后,实在微不足道,说不定杨国忠的同伙会危及皇帝和众人,因此不主张入蜀。此议一出,顿时议论纷纷,有人主张往朔方,有人提议到太原,更有人提出返回京师,由此莫衷一是。
李隆基在太子等人陪同下勉强进了些晚膳,众人看到李隆基遭此大变神情郁郁,场面就显得颇为沉闷。待高力士和陈玄礼将众人议论禀知李隆基,李隆基毫无兴致,仅淡淡地询问李亨道:“朕寸心大乱,毫无思虑,太子以为应去何方呢?”
李亨此次出京后一直随后军行走,午间休息时也未入驿中陪伴父皇左右,所以未曾目睹驿中兵变。待事情完结后,方急急入驿陪伴李隆基身边。他听到李隆基问询,即脱口答道:“儿臣全凭父皇主意。”
李隆基有些不满,摇了摇头,叹道:“我心力交瘁,能有什么主意?太子呀,如今危难之际,你须多替我分一些忧。”
李亨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闻言后答道:“儿臣愿替父皇分忧,父皇尽管吩咐。”
李隆基又长吁一口气,就转对高力士道:“高将军,我意还是入蜀,然不可再因此生出变故。这样吧,你代朕召集随行大臣和将领议论一番,还是要心齐归于一处,方为妥当。”
高力士见皇帝如此说话,明显是受了白日兵变的刺激,由此心有余悸,不敢再与众将领面对。他于是携同陈玄礼一起,走到驿门外张着火把开始议事。
众人依旧吵吵嚷嚷,各持己见。高力士待众人说完,方缓缓说道:“太原虽固,然地与贼邻,且那里原属安禄山统辖,则人心难测;朔方靠近边塞,那里人一半为蕃戎之人,易生变数;西凉悬远,沙漠萧条,大驾难动,人马难行,且那里物产缺少,恐难持久。蜀中虽窄,然那里土富人繁,表里江山,内外险固,则蜀道可行。”
高力士逐个分剖了利弊,最后认为还是入蜀为宜。众人闻言颇为信服,然数人终对杨国忠不放心,就有人说道:“高将军所言甚为有理,然杨国忠久在蜀中经营,说不定有连叛之人。我们人数太少,万一入蜀之后被杨国忠的余党相攻,如何是好?”
高力士决然道:“蜀中郡县一样为大唐之土,又如何成了杨国忠的私人地面?大家莫非忘了吗?颖王已奉旨事先入蜀,他此时已在入蜀沿途驿中设好了储供,请大家放心,蜀中将吏定会恭迎圣上驾临,且使大家免去饥饿困顿之厄。”
强权之下,大凡威权丧失之时,人们方敢议论纷纷。众人这日杀了杨国忠,又逼皇帝赐死杨玉环,他们觉得昔日仰之弥高的皇权不过如此,因而才敢出声议论。现在高力士逐个驳倒欲往之地,力促入蜀而行,众人方才想到,皇帝欲往何方是皇帝的事儿,哪儿有他们说话的份儿?由此不再多言,次日入蜀就成为定议。
李隆基知道了议论的结果,就平淡地说道:“既决意入蜀,就让大家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太子,你不用候在这里,也去歇息吧。”
李亨躬身退出,就回到自己的栖身之地东厢房歇息。
陈玄礼当时寻到太子李亨,婉转表达了欲诛杨国忠的心意,李亨一贯谨小慎微,此时猜不透陈玄礼的真实心机,就在那里沉吟不答。
陈玄礼有些着急,疾声说道:“太子,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