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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温引着安禄山疾趋堂中,安禄山到了李林甫面前团团一揖,躬身说道:“禄山在范阳得知丞相身体有恙,心急如焚,早该入京探望,今日姗姗来迟,望丞相恕罪。”
李林甫笑道:“安大使戍边立功,实为我朝可以倚重之人,怎可轻言离开呢?老夫微恙,劳安大使如此挂念,我心存感激。来人呀,速为安大使奉座上茶。”吉温现在为户部侍郎,为朝廷四品大员,然昔为李林甫的门客,现在入了李林甫门中依然如厮仆一样,唯立在安禄山身后,不敢落座。
李林甫又说道:“安大使近来连战皆捷,使圣上龙心大悦,新近在京中为安大使建一宅,可见皇恩浩荡啊。”
安禄山道:“禄山为圣上与丞相的北境一走狗而已,能为朝廷守境戍边,实为本分。不料获宠荣如此,禄山除了感激涕零之外,心中实在不安。”
二人如此客套叙话一番,李林甫又转问道:“李献忠提兵往助安大使,为何无端就出走了?”
安禄山看到斜倚在牙床之上的李林甫虽神情委顿,然说到此话时眸子里似有精光,他此前就对李林甫畏惧万分,见此情景心中不觉一沉,生怕李林甫觑知出个中的幽微,遂小心答道:“回丞相的话,想来李献忠归附大唐时并非真心,其率兵出了朔方地面,其间许是受了歹人蛊惑,由此生乱。丞相呀,今后番人归唐,最好将他们化整为零,最为妥当。”
李林甫听出安禄山现在所言纯粹鬼话,李献忠早不反晚不反,为何离了朔方地面方反?且其部落之众尚在朔方。李林甫不愿当面驳斥安禄山,仅淡淡地说道:“哦,若部落归附大唐,例全其部落安置,不得拆散。此为太宗皇帝于贞观年间定下的方略,那是不可更改的。”
“哦,原来是太宗皇帝定下的方略,如此确实不宜更改。”
“嗯,老夫听说你派兵追击李献忠,且收了不少同罗骁骑?”
“是呀,李献忠部属不愿叛离大唐,如此就临阵倒戈,李献忠只好带领亲随数十人逸去。”
李林甫说了这样一番话,感觉有些疲累,就调息片刻,然后又轻声说道:“安大使连捷数阵,这些同罗骁骑可以回归朔方镇了。老夫忝居朔方节度使,镇内兵员不可太过空虚,且这些同罗人也渴望与族人团聚。安大使,你回范阳之后,就速办此事吧。”
安禄山连声答应,看到李林甫的疲态尽显,他又说了数句祝词,然后辞出。
安禄山瞧中了这些同罗骁骑马快刀利,方处心积虑想将之招纳麾下。他当初压迫李献忠,并没有预料到李献忠会当即领兵出走,不料李献忠如此帮忙,自己虽派兵追击一场,却能将大部分的同罗骁骑招至麾下,堪称神来之笔。
李林甫遥领朔方节度使,他以丞相之身命安禄山将同罗骁骑归还朔方,安禄山虽满心不愿意,然慑于李林甫之势,只好忍痛割爱,决定回到范阳后即遵令执行。
安禄山到了华清宫的第三日,辰牌过后即入飞霜殿拜见李隆基,其叩见毕,就见陈希烈已立在一侧。
李隆基看到安禄山大腹便便,一伏一起之时动作虽属迅捷,模样毕竟有些蠢笨可笑,不觉就咧嘴笑道:“安卿此腹甚大,其中到底装满了何物呢?”
安禄山闻言,脸上顿时化为痴痴的憨态,他知道皇帝在取笑自己,就稍一思索躬身答道:“陛下,臣腹中更无余物,唯满腹赤心耳,臣持之以效陛下。”
李隆基见安禄山答得机智,又复哈哈大笑,说道:“陈卿体态较瘦,若如安卿所言,陈卿的赤心就要小上一些。哈哈,朕之所以能在这里高枕无忧,多亏安卿持此赤心替朕戍边啊。”
安禄山道:“臣实为陛下北境一走狗,如此保主平安,实为本分。臣在范阳,闻知陛下赐臣豪宅,心中感恩无比,又觉臣不过办了一些本分之事,却得如此恩宠,就深深不安了。”
安禄山此前入京次数不多,陈希烈第一次近距离地发现他竟然如此会说话,不禁有些惊愕之感。
李隆基看到安禄山如此恭顺,心中更喜,说道:“不过一处宅子,又值什么?安卿此前入京无栖身之处,倒是朕失于计较了。嗯,朕此前曾经与陈卿商议一回,安卿有军机征战之能,若偏居一隅有些亏待,你此次就不用回范阳了,朕授你为兵部尚书如何?”
安禄山闻言大惊,他在东北境经营多年,若一旦离之,岂不是前功尽付流水?若今后入京为兵部尚书,名声好听,然对信奉实力为上的安禄山殊无新意。他见机甚快,瞬息间心中已有计较,遂“扑通”一声跪伏在李隆基面前,叩首道:“陛下待臣皇恩浩荡,臣虽肝脑涂地不能报答万一。臣刚才说过,臣之所以能替陛下办一点小事,无非北门走狗而已。臣愿意永远替陛下看守北门,无能无才领兵部尚书之职。”
安禄山不愿就职兵部尚书,颇出李隆基和陈希烈意料之外,李隆基心中大起感慨,伸手搀起安禄山,叹道:“唉,莫非上天降卿来佐朕吗?多少人皆盼入朝为官,哪儿有人如卿这样安心在边鄙之地戍边呢?起来吧,安卿,你不愿入京,朕就依了你。”
安禄山起身道:“陛下心系兵部,臣愿举一人。户部侍郎吉温能识军机,可堪入兵部为任。”
李隆基不以为然:“吉温?他未曾经历军事,又如何有军机之能了?既然安卿不愿入职,此职就还由陈卿兼知吧。”
“臣举吉温,不欲其任兵部尚书,将其调任兵部侍郎即可。”安禄山继续为吉温坚请。
李隆基对此毫无兴趣,就含糊地答应一声,不作理会。安禄山察言观色,看到皇帝如此,也就知趣而返,又说到另一个话题:“陛下,河东与范阳两镇结合处的长城已然连起,其对防御外寇有些作用,然此段长城分辖两镇,若有外敌入侵,因所辖不一,易生掣肘之力。”
“哦,莫非安卿想将此段长城统辖吗?然再往西去,终有结合处呀。”
“陛下,河东镇与范阳镇相连,皆向北防御,微臣以为,此二镇由一个人兼知即可,如此可以协防。陈左相现兼知河东节度使,就将范阳镇也划归陈左相,臣专力主持平卢镇即可。陛下,臣还有一请,东北境所赖粮草皆需户部支应,那里离京中遥远,与朝中来往公文颇费时日,且易误战机。微臣以为,可使河北诸道上缴租赋直接划归平卢,如此就少了许多周折。”
安禄山又在这里行以退为进之计了,他现在连战皆捷,李隆基岂容他退出范阳节度使之职?且陈希烈遥制河东节度使,无非一个空名罢了,边境之中最重一刀一枪的真功夫,李隆基绝对不会使两镇节度使空悬,那么他势必倾向于安禄山兼知。
李隆基果然笑问陈希烈道:“陈卿,安卿荐你为两镇节度使,如何?”
陈希烈躬身道:“陛下,军机大事,不可疏忽。臣居京城之中,难知边疆形势,如今身兼河东节度使已然战战兢兢,深恐有闪失,且臣未有边功,难识军机,如何敢再兼一职呢?陛下,臣今日想将河东节度使之职也一并辞了。”
李隆基沉吟道:“嗯,陈卿说得有理,这空头的节度使,还是不挂也罢。杨国忠此前兼知剑南节度使,也是觉得对边事不利,遂荐鲜于仲通前去署理。也罢,安卿呀,这河东节度使一职,就由你兼知吧。另你所说的粮草一事,此前周折颇多,就准你所奏吧。今后河北道、河东道的采访处置使就由你兼知,边关所需粮草由此两道为主筹措,不敷之处再表奏户部给付。”
安禄山闻言大喜,本想再推辞一番,又想到自己在皇帝面前皆为淳朴憨态,若虚意推辞弄不好会露出痕迹,遂再伏地叩拜,说道:“臣谢陛下洪恩。臣今后执掌此三镇,管教外敌不敢侵入一步,以保陛下无忧。”
李隆基现在对安禄山既信任又倚重,本着“用人不疑”的想法,他什么都不想即新授安禄山此三职。陈希烈早就不想兼职河东节度使,如今好歹将此职送出,心中也灿烂无比。
安禄山却在那里踌躇满志。若他从此兼知河东节度使,此三镇有天下最精锐之兵二十万人,则大唐天下之兵,安禄山就掌控了其中十之有四。至于他身兼两道采访处置使,就掌控这两道诸郡的官吏授任考课、赋租征收和刑狱之事,他此后就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了。
君臣三人又叙话一番,李隆基忽然想起杨玉环的嘱咐,遂对安禄山说道:“朕险些忘了,安卿如今为贵妃的养子了。你为何不去拜见贵妃呢?她好像有什么事儿找你来着。嘿,你说胡人规矩先母后父,今日为何忘了?”
安禄山答了一声:“臣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