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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温想不到安禄山竟然有这样的礼数,一时大惊,口中说道:“安大人怎可如此?下官担待不起,请起、请起。”他一面说话一面俯身去拉安禄山,奈何安禄山如一坨巨肉瘫在那里,凭吉温之力如何能撼动?
此后安禄山在从人相扶下缓缓站起,他脸色严肃,郑重说道:“吉钦使怎能如此说话?禄山为胡人不懂朝廷礼数,只知凡是从京中来此的官人皆为钦使,禄山见了钦使如同面圣一样,皆需行大礼的。”
经过如此一番折腾,众人相拥着进入室中。吉温见了如此情状,也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就从身上取出朝廷的行文,并说了自己的来意。
安禄山道:“禄山刚才行礼,贵使还说担待不起,你果然为钦使嘛,则禄山之礼还有些欠缺。请贵使放心,朝廷勘查之事不用贵使辛苦,禄山自会将一应人证、物证妥为收集,绝不敢有一点差池。”
此后的日子里,吉温在这里享受着如皇帝一般的生活。白日里,安禄山寸步不离,引吉温食山珍海味,饮佳酿美酒,观轻歌曼舞;到了晚间,吉温身边有数名美女侍候,使他有着享不尽的温柔之福。
吉温来此不觉已有旬日,他早与安禄山兄弟相称,竟成莫逆之交。吉温虽想长居此富贵温柔之乡,又想起自己的使命,这日只得恋恋不舍地向安禄山辞行。
安禄山道:“愚兄本想长留钦使在此,又想李丞相望眼欲穿,也就不敢强留了。来日方长,我们兄弟今后长相交好,也不差这一日一时。”
吉温道:“早听说禄山兄英武义气,不料竟然豪爽如斯,愚弟深谢了。”
“唉,我们既为兄弟,今后不许说此虚饰之语。钦使回京之后,须替愚兄向李丞相致敬,愚兄下次入京之时,定专程入丞相府拜望。哦,对了,那几个侍候钦使的女子,就带回京中吧,愚兄知道钦使俸禄甚薄,此次先赠一些钱物,今后每岁也会派专人奉上。”
吉温此次所办差使顺利,又凭空得了数名美女和一大批财货,心中于是无比妥帖。
安禄山又道:“愚兄还为李丞相备了一份礼物,也劳烦钦使代为奉上。”
吉温听到这个请求,倒是颇费踌躇,嗫嚅道:“这个……这个,就需从长计议了。”
“有何不妥吗?”
吉温叹了一口气,说道:“想是禄山兄不知啊。恩相驭人甚严,愚弟在其面前,终日战战兢兢,不敢做错一点事儿。我这次若代兄赠物,恩相定然不许,我若贸然带回,说不定会因此获罪。嗯,这样吧,那些礼物就不用带了,我先向恩相探探口风再说。”
安禄山想不到李林甫竟然克己如斯,其脑中见机甚快,遂答道:“愚兄全听钦使的,如此从长计议便是了。”
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之所以返京,缘于他近来又与吐蕃对战一次,且为小胜。捷报传入京城,李隆基龙颜大悦,遂下旨准皇甫惟明返京献俘。
献俘仪式极为隆重,先由皇帝、百官携带俘虏前往太庙举行献捷仪式,李隆基在祖宗面前读献捷祭告,以将自己的功业告于先祖;随后銮驾回宫,百官集于勤政楼举行宣露布礼,并使天下知闻此捷。诸般仪式完成后,李隆基要对参战将士封赏一番,还要赐宴皇甫惟明。
李隆基这些年热衷于这些风光之举,如此小胜,不免有些小题大做。
赐宴之后,李隆基又将皇甫惟明留下单独叙话。李隆基此时最为关注西北军事,其时突厥人已不足为患,唯吐蕃势大,李隆基就对吐蕃多有询问。
皇甫惟明道:“请陛下放心,吐蕃内乱之后,至今未恢复元气。臣与王忠嗣常通声气,既内练兵阵,又协同防守,边防之事固若金汤,吐蕃人莫想攻进一步。其实吐蕃人现在并无侵扰之力,他们能够防好现有之地已属不易。”
李隆基颔首道:“不错,你与忠嗣同进同退,使陇右与河西连成一体,如此两者叠加,其威力显赫啊。”
“陛下,仅陇右与河西相协同还嫌单薄,若朔方能与此两镇相连,则可北镇突厥,又对吐蕃有泰山压顶之势。”
“好呀,河西与朔方相连,你可居中联络,使三镇协同防御嘛。”
“陛下,臣的想法是,朔方节度使或由臣兼任,或由王忠嗣兼任,如此方能形成合力。”
李隆基闻言沉默片刻,然后徐徐说道:“卿之心意,待朕与左右商议一回再定吧。对了,忠嗣许久未回京了,相对而言,陇右战事要比河西少一些,他莫非还是日日忙于练兵吗?”
“禀陛下,忠嗣不仅忙于日日练兵,他这些年还多了一项本事,即是善于选将,如今帐下猛将云集,臣自愧不如了。”
李隆基饶有兴趣,遂示意皇甫惟明细说一番。
皇甫惟明如数家珍,一一说道:“忠嗣帐下,原来二将最为知名,其一为哥舒瀚,突厥人,先为忠嗣帐下衙将,后积功升为右武卫将军,此人文武双全;其二为李光弼,现为云麾将军,此人赏信罚明,有勇有谋,有古良将之风。后来安西副使高仙芝奉调入了陇右,其帐下也有二人,名封常清和郭子仪,这三个皆有勇略,忠嗣倚之甚重。如此一来,忠嗣帐下就有了‘五虎将’的名号。”
李隆基道:“哥舒瀚、李光弼、高仙芝、郭子仪、封常清,是谓五虎将,朕记下他们的名字了。”又问道,“皇甫卿,你回京一次不易,这一次又立大功,可在京中多住一些日子再回。你若有何求,自可提出。”
皇甫惟明躬身道:“陛下此次封赏甚厚,臣已感激涕零,再无所求了。陛下,臣有一建言,却未涉及军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卿言并无禁忌,朕准你大胆说来。”
“陛下,李林甫自开元二十四年为相,至今已逾十年。陛下此前授相职,任期多为三年左右,臣等私下以为,李林甫此次为相的时候也太长了一些,不知圣虑有所思吗?”
李隆基心中晃过了一丝不快,心想你为边将,真是多管闲事!他又问道:“莫非李林甫有不妥之处吗?”
“臣久在边关,不知京中之事,难知李林甫不妥之事。臣之所以说此建言,只是将宰相职前后相较,就觉得李林甫为相的时间太长了。”
李隆基微笑了一下,说道:“贞观年间,那房杜贤相处宰相位一直到死,太宗皇帝却从未嫌过他们任期太长呀。哦,你说李林甫为相不妥,可为朕荐人为相吗?”
皇甫惟明大约久在军中,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他现在又未猜度皇帝的心思,下面的话脱口而出,如此就犯了大错。
皇甫惟明说道:“臣以为刑部尚书韦坚可堪为任。”
李隆基当然知道皇甫惟明与韦坚及李适之交好,皇甫惟明如此建言,即是让皇帝将李林甫罢相,如此李适之与韦坚就成为左右相,其私心过于明显了。
李隆基并未当场斥责皇甫惟明,仅淡淡地说了一句:“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皇甫惟明退下后即入李适之衙中,晚间又随李适之入其曲江别墅聚饮叙话。
长安的达官贵人除了在城中各坊建宅居住外,还爱在四郊风景绝佳之地修宅建院,以为私人游赏之地。曲江两岸由于风景优美,便成为最佳选址之地。李适之的别墅建在曲江东岸的一个小山半腰间,面临池水,整栋楼宇掩映在树木花丛之中,实为一个雅致的所在。
接连两日,二人夜来或在宅中饮酒,或乘兴携手沿曲江侧漫步,皇甫惟明也就宿于此别墅中。
他们不知道,黑暗中有数双鹰隼似的眼睛,正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吉温回到京中,安禄山将一应物证、人证弄得甚为妥帖,吉温只需将之原样复命即可。
李隆基由此大怒,当即罢张守珪的范阳节度使之职,贬为括郡太守。一个战功卓著、英名远播的战将,最终没有越过贪功的坎儿,由此断了自己辉煌的前程。
太监牛仙童及兵部相引之人因受贿瞒报,被施以极刑。
因此事得了好处之人首推安禄山,李隆基欲使安禄山兼知范阳节度使,遂令安禄山来京面授。
吉温也因此功被授为御史中丞。
吉温回京后最先入李林甫之宅,将此行详情一五一十禀报给李林甫。那日李林甫听完,叹道:“如此证据,足以扳倒张守珪。唉,想不到一个看似憨厚的胡人,竟然有如此的机心和手段。”
吉温也说道:“是呀,安禄山最先被张守珪收为义子,他能有今日,张守珪实有赏识之功。此次张守珪瞒报之事,安禄山又是首告,又是殷勤收集证据。恩相,看来安禄山其志不小啊。”
李林甫沉默不答,心中默默想道,什么义父义子?不过相互利用罢了。张守珪当初用安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