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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就这样僵持着且战且退,圆阵里的唐兵此时腾出手来放一些冷箭,让吐蕃人伤亡不少。此时后退约有三里开外,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场地,吐蕃人突然发现,一彪唐兵正立在那里,似是专候他们。
圆阵里的红旗又展,圆阵于是缓缓退到左边,将新到的唐兵与吐蕃人对阵。
吐蕃兵的率兵之将看到眼前的这帮唐兵更少,至多有五千人,他们所处位置正好适合己方。就听牦牛角吹响,吐蕃人又发动了攻势。
新到唐兵的战法很奇怪,他们排成横队,其间相距约有二十步。眼见敌骑冲来,前排之人一手持圆盾护身,然后将身滚地,盾下伸出一只钩形之枪专钩来骑马脚;后排之人依样画葫芦,皆倒地伸出钩枪。
冲锋过来的吐蕃铁骑由此遇到了克星,一番冲锋过去,竟有三停马骑倒地。那些唐兵此时丢掉钩枪,从身上拔出砍刀,开始与摔在地上的吐蕃兵缠斗起来。
冲锋过去的吐蕃铁骑眼见此状,不知所措。现在若反身再冲,极易伤到自己人,他们一时拿不定主意。
蓦地,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起,随后就听见马蹄如风一般卷地而来,两彪唐军马骑一左一右夹持奔驰,瞬间就到了正在愣神的吐蕃马军面前。吐蕃人尚未惊醒过来,唐军马骑已闯入敌阵开始砍将起来。
一银甲将军一马当先,其手挥泼风大砍刀率先杀入敌阵,只见银光闪处,十余名吐蕃人顿时身首异处。此人正是王忠嗣,他早忘了皇帝的嘱咐,变成一位拼命先锋。
王忠嗣的勇气激励着将士们的杀敌之心,那吐蕃将领见不是势头,又令牦牛角响起,此为退兵命令,吐蕃铁骑此时所剩不过一半,开始夺路而逃,待他们退回到石堡城门前,所剩之人不及一千。
为什么呢?
新出现的唐军已歼灭近半敌人。
左方的圆阵唐兵又变为一字长蛇阵,顺势截下千余马骑。
剩下的吐蕃马骑行到小山之前,就见那里的万余唐兵步卒已排好阵势,以盾牌将他们拦截,他们缠斗在一起,后面的王忠嗣已带领唐军马骑前来抄底。不及千人的吐蕃人好歹闯过了拦截之阵列,他们也多是遍体鳞伤了。
吐蕃兵由此大败。
王忠嗣银盔银甲,带人在石堡城前耀武扬威一番。
萧嵩闻此大捷,当即写成奏书送往长安,其中详叙战场情节,当然重点赞扬王忠嗣有谋有勇。
萧嵩得知王忠嗣不听圣命,依然为前锋在阵前冲杀,遂怪而责道:“你明知圣上之命不许为前锋,为何还要抗旨呢?哼,你就是有些功劳,终究难赎抗旨大罪。”
王忠嗣少年心性,到了阵前就忘记了皇帝的嘱咐,返程之时想起此事,心中不免惴惴。其回到灵州之后,不先见萧嵩,而是悄悄寻到此前相熟的军中录事,从其口中得知发往京中的奏书中只提自己的功劳,未提违旨之事,心中的石头方才落了地。
王忠嗣诚恳答道:“末将到了阵前,满脑子皆为杀敌的念头,就忘记了圣上和萧大使的嘱咐。萧大使,还望瞧在末将欲为父报仇的分上,请在圣上面前多遮掩一些吧。”
萧嵩看到王忠嗣抬出死去的父亲,实在无话可说,只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萧嵩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言犹未尽,叹道:“此战虽大捷,然吐蕃人还据守石堡城,有些美中不足啊。”
王忠嗣慨然说道:“请萧大使放心,此战不过为大战之前奏,末将还有后续之策,管教吐蕃人退出石堡城。”
萧嵩叹了一口气,心想那石堡城据险而建,想让吐蕃人退走,谈何容易?不过王忠嗣此战有功,他说些大话也不以为过。
捷报送往京中,李隆基阅罢龙颜大悦,拍案说道:“好哇,虎父果然无犬子,又是一员良将!”
张说其时在侧,也赞道:“王忠嗣自幼得陛下关爱,其为报父仇,由此用心磨砺,果立不世之功。陛下,那萧嵩敢用如此年轻之将,也算慧眼识人了。”
李隆基闻言不免有些得意,自诩道:“朕曾对萧嵩言道,若能保忠嗣安全,可以给他出战的机会。呵呵,看来武将与文士有些不同,武将往往需要临机变化,在瞬息变阵中能觑出战机,非是一味勇猛即可,这样的人才可能成为帅才。嗯,能为帅者还是着重天赋的。”
“陛下所言甚是。此战彰显王忠嗣有为帅之才,陛下宜擢拔重用。”
“是呀,怎样赏其功呢?忠嗣年龄不过十八岁,已成为四品将军,其位已高,似不宜擢拔太快。”
张说微微一笑,说道:“陛下所虑甚是。若王忠嗣再打几次胜仗,陛下接连擢拔,则他很快官至一品,如此一来,若他志得意满,由此不思进取,就违了陛下的心意。”
李隆基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然此仗为忠嗣军事生涯的首场胜仗,朕无任何封赏,也就少了激励之意。这样吧,给他一个爵位,以示关爱之意。”
此后,李隆基敕封王忠嗣为清源县男。
说完了王忠嗣的事儿,李隆基又对张说厘革兵制大加赞赏,其说道:“张卿,此次与吐蕃一战,彰显兵制厘革已初见成效。萧嵩奏书中说道,这次之所以能战胜敌人,关键在于那一万新生力军。有句话叫做一心无二用,此前兵士亦兵亦农,他们的军械甲服还要自己承办,其打仗之时牵挂家中的田亩和妻儿,甚至对手中的军械也不敢损坏,这样的兵失却勇往直前的劲儿,能打胜仗吗?譬如自高宗皇帝至今,我方与吐蕃的战事屡有胜负,朕以为我方败绩的原因,多因少了这股精神头儿。”
皇帝赞扬兵制厘革,即是对自己施政的肯定,张说闻言心中无比舒坦。李隆基又道:“忠嗣此次就地募兵,使朝廷少了人员转运之费。张卿,此举果然能使国库充实一些吗?”
张说答道:“臣令户部核算过,两者其实相差无几。府兵制之时,兵士无战事时居家为农,有战事时自备衣装军械加入战列,朝廷主要负责其战时粮草,虽有转运之劳,负担并不很重;兵制厘革之后,自募兵开始,朝廷须负担其衣装军械,还要免其租庸调,另边疆紧要处须常备为军,户部每年要专项拨出大笔军费以养兵。”
李隆基却不计算这些小账,说道:“国家养军队干什么?须使他们有军队的样子,由此所战必捷,以镇四夷。他们既有战力使边疆稳固,则四海承平,百姓可以平安富足。此前的兵制看似省钱,然一战败绩,即震动京师,此等震骇与糜费,岂是能用钱来衡量的?这样挺好,张卿,你确实文武全才,为国家立了一大功。”
张说眼观李隆基那神采飞扬的神色,心想如此区区一战,皇帝如此高兴,看来还是其心思发生了变化。张说知道,姚崇为相时向李隆基提出三十年内不求边功的建言,李隆基爽快答应;宋璟为相时萧规曹随,对于取回默啜首级的郝灵佺不理不睬,迟迟不愿擢其官职,郝灵佺竟然郁郁而死。那时的皇帝绝对听从丞相之劝,绝不开口彰扬边功。张说为相之后,明白姚崇当初建言这项国策的深意,绝口不倡言边功,无非对兵制厘革一番而已。皇帝的神情表明其心思有变化,张说应该如何应之呢?
张说虽有逢迎转篷之能,然在大关节上还能把持得住。他知道,历朝以来皇帝若轻启边事,穷兵黩武,往往落了一个国破民敝的结果。隋炀帝接收老子隋文帝营造的丰厚家产,他不思安静,肆意挥霍并发动辽东之战,其执政不过十余年就身死国破。太宗皇帝正是以隋炀帝为殷鉴,制定了“抚民以静,唯重教化”的国策,也就成就了贞观盛世。
张说心间其时晃出一丝感叹:为何皇帝多爱边功,且追求奢侈呢?他心念及此,决定还是不要鼓励李隆基谋求边功为好。他躬身言道:“陛下任用姚宋为相,十余年来励精图治,抚民以静,使国家富足如此。臣如此建言,无非顺势而为而已。陛下,臣知道,其实姚宋二人此前也都瞧出了兵制的弊病,他们之所以不予厘革,一者因为国家尚需恢复生机;二者认为府兵制虽有弊端,然其兵权实在中央,可以制衡四方。如今兵制厘革之后,边疆权重加大,若其有异心,极易生乱。”
李隆基闻言叹道:“是呀,姚宋二人此前皆有此虑,朕也以为然。你刚才说过厘革兵制其实是顺势而为,国家走至今日,若不顺势厘革,就是抱残守缺了。”
李隆基凝眉思道:“我们此前也议过此事,须有常法予以制衡。边关钱粮由户部拨付,边将没有多余钱粮,终究无所作为。眼前之势,突厥人已不复为患,唯吐蕃人和契丹人还须防范,河西与幽州作为防范重地,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