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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台作为北庭都护府的治所,其周围驻扎戍卒两万人;再向西的安西四镇,也驻扎两万戍卒。北庭都护府与安西都护府设立之后,保持着唐朝与西域诸国商路的畅通,其北方与西方有突厥人的诸方势力,东南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吐蕃,则此四万戍卒实际维系着大唐西域的安定。
戍卒自关中的折冲府抽调而来,按例在边关轮值三年,方得调换。每年盛夏之时,例为戍卒调换时期。薛讷初到轮台,因有默啜入寇之军情,数请兵部将调兵日期押后,如此过了数月,薛讷看到默啜无声无息,又见天气骤变,认为默啜在此恶劣天气里定会龟缩在大漠,遂准一万戍卒成行回家。
一万戍卒回家,新来轮值的戍卒尚未到达,轮台值守的戍卒仅剩下一万人,对于窥伺良久的默啜来说,可谓天赐良机。
一个风高雪急的夜里,默啜带领三万兵马卷地而至,利用雪光袭入轮台唐兵营中,然后大开杀戒。可怜一万唐兵仅有一千余人星散逃走,薛讷也死于乱军之中。
此军情传往长安,正好新年过后,君臣阅此消息,心中的滋味一时错杂而生。
李隆基叹道:“姚卿,看来你当初的担忧还是有道理的。薛讷毕竟稚嫩,绝非默啜的对手。唉,薛讷为薛仁贵之后,如此就堕了先人的威名。如今轮台已破,则安西四镇实属危殆。吐蕃人有动静吗?”
姚崇宽慰道:“默啜现在已成为一个不愿蚀本儿的老狐狸,他先在朔方道那里没有捞到便宜,遂瞅准时机到轮台大掠一把。安西四镇城池坚固,默啜明白以自身力量难啃此硬骨头,已然回头撤回自己牙帐了。吐蕃人见默啜如此来去如风,也没机会。”
李隆基问道:“记得当初曾在瓜州驻有五万兵马,如今安在?”
“臣当时见西域无战事,已逐渐撤回三万,仅余二万兵马。臣闻此惊变,已令他们会同轮值戍卒前往轮台接防。”
李隆基闭目沉思片刻,然后说道:“姚卿,西域数万兵马若无得力之人主持,形同一盘散沙。如此,就把郭虔权调回西域吧,还让他任北庭都护使。”
“臣恭听陛下圣裁。”
“郭虔权近来在营州也不错,已然兵出榆关,契丹人与奚人的气焰大为收敛。若将郭虔权调回,营州那里也须有得力之人主持。”
“陛下还记得前些日子当殿直谏的张嘉贞吗?此人识见才具,可堪为用,臣以为可使他任营州都督,正可历练一番。”
李隆基沉吟道:“张嘉贞虽有才具,毕竟未真刀真枪在战阵中历练,凡紧要之位,须谨慎授用,不可使薛讷故事再现,姚卿,你兼知兵部尚书,此事须万端谨慎,须妥为挑选。”
“微臣明白。陛下,新年刚过万事纷纭,去岁使内外官交流好处不少,然紧要衙署尚缺吏事练达之人。以吏部和户部为例,其事关朝廷大局,则尚书人选务选得人。这一阵子,因此二部无得力之人,费去臣等的精力不少。”
李隆基仅设两名宰相,又对各部重臣挑选甚严,近来兵部、户部和吏部皆无尚书任职,则事儿皆汇集到姚崇与卢怀慎那里署理,使二人显得既忙累又憔悴。李隆基目睹此景,生怕累坏了二人,也一直琢磨着为此三部配人。现在姚崇主动提出来,李隆基当然认可,说道:“好呀,此事早该办了。姚卿,你有人选吗?”
姚崇道:“兵部的事儿紧急,臣还是暂兼一段时日。其他二部,须有德才者充之,臣以为,可使宋璟任吏部尚书,魏知古任户部尚书。”
李隆基笑道:“宋璟以德著称天下,兼有才具,让他任吏部尚书,可谓得人;至于魏知古,朕听说你耻其出身,意甚不屑,为何又举之呢?”
“陛下,魏知古虽小吏出身,然其谋虑严谨,精于盘算,进止有节,实有才具。户部总领军国财政,有其主之,最为相宜。臣以为,除了京城以外,以东都选事最重,魏知古除了主持户部以外,可让他协助宋璟,分掌东都选事,也有相辅相成之功。”
李隆基见姚崇不以个人善恶选人,可谓公平公正,心中甚喜,遂笑道:“好哇,就依卿所奏,即日授任吧。姚卿,如今朝官中以科举出身为主,兼有一些小吏出身积功而擢者,你身为科举出身之人,不囿于己类选人,朕心甚喜。”
姚崇道:“科举出身之人,因长期烂读经书,心中渐有济世匡政之理想,此类人施政之时,虽多有泥古不化之迂腐举动,毕竟心存圣人之教,使军国大政趋于正途而行。国家之所以设科举以举人,缘由于此。至于自小吏积功而上之人,往往目光短浅,囿于得失计较,心中难有志存高远之处,如魏知古绝对为其中卓越之人,擢之以辅吏事,不失为一种辅助之法。”
李隆基闻此宏论,不禁笑问道:“姚卿虽系萌职出身,毕竟好学读书,由此将自己归入读书人之列。你如此否定小吏出身之人,是否对他们有些不公平呢?万一他们心存积怨,会不会埋怨姚卿身为宰辅,如此来行事有朋党之嫌呢?”姚崇父亲贞观时为上州都督,死后被追赠为幽州大都督,姚崇因而有了荫职的资格,其初被授为孝敬挽郎,此为末级散官,此后积功而行,被善于识人的则天皇后发现,最终官至宰辅。
姚崇正色道:“臣所思所想,合乎国家诠选之道。古往今来,国家官吏制度历经变革,最后归于科举选人,殊为正途。他们若有积怨,自可入读书之门列身士子,不该未知读书之难反有怨言。至于朋党之说,实在上不了台面。若天下读书人心系国家,践行孔孟之言成为一体,这样形成而来的朋党实为天下之幸,亦为陛下之幸!”
李隆基叹道:“可惜呀,若让天下读书人恪遵孔孟之言,实为难事。昔宗楚客、崔湜、宋之问与沈佺期等人皆进士出身,胸中皆有锦绣文章,然其所思所行,哪一个又谨遵了孔孟之教?姚卿,人心百样,那是勉强不来的。”
“陛下依贞观故事而行,即是如太宗皇帝那样教化天下。此法看似涵浩深远,其实有立竿见影之效果。譬如对规范人心,就有了标杆的作用,若人心思齐,远胜于严法厉旨。”
李隆基忽然笑问道:“姚卿近来大刀阔斧,可谓重振吏治。如此一来,一些人风言风语,说姚卿失却了敦厚之道。姚卿勿惊,朕知道非常之时须用重典,若拖泥带水就会误国误民,你办的事就是代朕行政,他们说你其实就是说朕,我们不用多思此言。朕今日问你,前一段所作所为,你身上到底是教化之策多了一些,还是吏治权谋之术多了一些呢?”
姚崇一时不好回答,他这一段所作所为毕竟权谋之术多了一些,若实话实说,岂不是违了教化之国策?且此权谋之术多为仕宦多年之时磨砺而出,实为魏知古此类人的仕宦之道,自己大用其道,若实话实说,自己岂不是成为混迹于魏知古之流的人物?
姚崇很快躬身答道:“教化之策为大政,权谋之术为手段,只要心向光明,自可使用一些。臣每每施政之时往往混淆了二者的界限,竟然不知不觉使用了一些权谋之术。然臣心想,只要国家能够逐渐走上正道,此为小节。”
李隆基不由得莞尔一笑,意甚满足。要知李隆基一路拼杀而来,近来又贬功臣、放兄弟,此皆非秉承圣贤所教。姚崇如此回答,实在替自己解了心结,心里也就十分熨帖。
郭虔权闻召风尘仆仆赶回长安,先到中书省求见姚崇。
郭虔权是时已闻知西北发生的事儿,遂笑对姚崇说道:“看来我为奔忙之命,东北境事急,将我自西北调往此处,如今西北兵败,姚公又想起我了。”
姚崇虽对郭虔权待之以礼,脸色却没有任何笑意。姚崇知道,郭虔权如今主持一方军事,在其所辖范围内操持生杀大权,威权与日俱盛,其手下见了他往往不敢仰视。郭虔权如此说话,其内里含义实有自诩的成分,姚崇当然不能随声附和以助其势。姚崇哼了一声,冷然说道:“你久在轮台驻守,熟悉周围情势,如今北庭有事,圣上当然就想起你了。当初调你去东北境,自有当时的情势,如今去西北,亦为必需。郭都督,你莫非不想去吗?”
“下官不敢。姚公,下官集合数千随行甲士之后,立刻动身前往西北。”郭虔权知道姚崇世事练达,眼下又威权独运,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