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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冷冷说道:“如此说来,这剩余的六百九十二人定是颇有才具了?”
崔日用答道:“刘仆射曾与臣商议过此事,吏部马上进行第二次甄别。”
李隆基问道:“你这第二次甄别之后,大约要在来年才能完成吧?”
崔日用答道:“臣与吏部官员可以昼夜加班,争取在年关前完成。”
李隆基起身,在台上缓缓走了数步,说道:“一个十分简单的事儿,让你们弄得愈发复杂起来。有必要搞什么甄别吗?他们不走朝廷诠选程序,却花钱托门子,由此获得了朝廷的俸禄,就是不该!你们政事堂就不要管这个事儿了,姚卿,此事由你主之,由你督促吏部,自今日始将全部‘斜封官’罢掉。”
姚崇躬身答道:“臣奉旨。”
张说明于吏事,知道在此当儿不宜再出言反对。刘幽求却不然,眼见姚崇狗拿耗子管了自己分内之事,心中就有些不忿,忍不住奏道:“陛下,臣以为‘斜封官’历时已久,尤其在京中其内里关系盘根错节,眼下国家稍安,不宜轻易启衅,似以稳妥为要。”
魏知古也出班奏道:“陛下,刘仆射所言甚有道理。当时‘斜封官’大闹吏部衙门的事儿犹历历在目,千万不可生乱。”
李隆基听到刘幽求口中说出“启衅”二字,心中不由得大怒,心想皇帝办事,何为“启衅”?他本来想当庭斥责,转而又平静下来,轻轻复归座上,目视姚崇微笑道:“姚卿,朕已让你主持此事,你以为刘大人和魏大人说得有道理吗?”
姚崇微微一笑,答道:“斥退‘斜封官’为得民心之举,措施愈严厉,则天下民心愈向往陛下。臣有一请,只要陛下允可,则三日内此事就可风平浪静。”
李隆基颔首示意姚崇说出请求。
姚崇道:“治除乱象,须用重典。臣请陛下暂借龙武军甲士二百人,并附带二百根大棒。只要这些‘斜封官’敢来闹事,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三日之后,他们自然清静。”
闻听姚崇使用如此狠招,座下群臣暗地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姚崇为官多年,向来端庄谨慎,只知道他内心算计颇为缜密,何曾有过如此简单粗暴的行为?然瞧着眼前之势,皇帝刚刚起用姚崇已然万分信任,若出声反对只是自讨没趣,遂各缄其口。
李隆基微笑道:“好呀,朕准奏。王毛仲,你从龙武军中挑出二百精壮之人由你亲带,你这几天什么事都不用干,跟随姚卿身后即可。”
王毛仲出班答应。
“斜封官”虽在京中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然辨其根源无非因请托韦氏、安乐公主及太平公主等人而来。景龙二年“斜封官”大闹吏部衙门,其根源在于太平公主妄图插手朝政,因而暗中指使张俭及丘立德等人聚众闹事,以向皇帝哥哥李旦施压。如今太平公主已死,这些“斜封官”的后台皆已消失,其气焰也随之大幅收敛。
姚崇此次主持罢“斜封官”之事,首先请李隆基签署了罢官诏书,并将之明发天下;此后又嘱托王毛仲在吏部衙门前安排二百龙武甲士站立,这些甲士皆手持大棒煞气凛凛。
事儿非常奇怪,罢官诏书下发后,京城衙署中再也见不到昔日“斜封官”的身影。他们不但乖乖回家,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吏部衙门门前静悄悄杳无人迹,看来这些甲士空忙了一场。
此后的第三日早朝散后,李隆基将姚崇留下入偏殿议事,李隆基笑道:“看来这些大棒立竿见影,将‘斜封官’吓得魂飞魄散,没有一个人敢来闹事。”
姚崇道:“人之性情善于欺软怕硬,如此事儿只要朝廷稍微示弱,他们定会顺着竿儿无休无止。陛下此次决意罢官,这些人在朝中没有倚仗之人不免气馁,事儿就好办了。臣当日在殿上当堂说出此法,朝会散后这些人已从各个渠道知悉,知道这次是认真的,没人敢来说三道四,就有了今日的结果。”
李隆基叹道:“你在顷刻之间,就办妥了张说他们三个月办不成的事儿,足见朕此次拜相甚为妥当。姚卿,以张说、魏知古之能,为何不能遂朕心意呢?”
姚崇道:“此次罢‘斜封官’之后,陛下须跟进整饬吏事。臣替陛下想过了,现在已近年关,到了考绩官员的时候,过往官员考绩流于形式,此次一定要整改前弊。”
“好呀,此事还是由你来办。”
姚崇摇摇头,说道:“名不正,则言不顺。那日朝堂之上,张说与刘幽求对臣插手吏部之事不以为然,陛下应该知道。”
李隆基微笑了一下,伸手从案上抽出几道奏章,将之递给姚崇,说道:“这里有御史大夫赵彦昭数人的奏章,你瞧一瞧。”
姚崇接过一看,见奏章中弹劾的人正是自己。其内容大致一样,主要引用圣人的仁恕道理,将姚崇的大棒之策驳得一钱不值,劝诫皇帝不可任由这种流毒荼毒天下,应对姚崇进行惩罚。姚崇读罢笑了笑,说道:“人间万象,任何事都会有人说三道四,随它去吧。”
李隆基问道:“你认识赵彦昭吗?”
姚崇摇头道:“臣听说过此人,然并不相熟。”
“朕上次授你为同州刺史时,此人也上弹章,说你在申州时不理政务,整日里游赏淫乐,你们莫非有些宿怨吗?”
姚崇道:“陛下,赵彦昭身后定有人指使,妄图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些言官在清明政治下,忧国忧民,心底无私,敢于犯颜直谏,对国家大有益处,然到了乱世之时,他们心底往往有私,就沦为利益攸关者手中的工具,就成了打手,当然,言官本人也可因此获益。”
“如此说来,定是有人不想你出山为相,因而指使。也罢,朕要治赵彦昭之罪。”
姚崇摇摇头,说道:“陛下不可。陛下那日答应臣导人诤谏,若将赵彦昭治罪,岂不是堵塞言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随它去吧。只要今后政治清明,这些言官定会以魏征为楷模,不敢再有偏差。”
“好呀,你心宽如此,朕心甚慰。”
姚崇狡黠一笑,问道:“其实不欲臣出山者,莫非陛下不知吗?”
李隆基哈哈一笑,不做正面回答,转为其他:“朕这几日想过了,眼下的朝中重臣或有大功在身,或者私心颇重,不宜辅卿。按说宋璟颇为合适,然大理寺正在办的一件事儿为其亲戚,恐怕他要因此受累,连雍州刺史都干不成,朕准备改授其为广州都督。”
姚崇知道这件事儿,也就不再追问。皇帝既然说时下的重臣皆不宜为相,显然已将张说、刘幽求和魏知古排除在外,那么皇帝心仪何人呢?
李隆基继续说道:“朕近日瞧中了一个,此人现任门下省侍郎,名卢怀慎,你与他相熟吗?”
姚崇摇摇头,说道:“臣知道此人,然未有交往。听说此人清俭不营产业,所得禄赐,多散于故人亲戚,家中妻子贫寒如故。当初他到东都赴任,其奉身之具只一布囊而已。”
李隆基也摇摇头,说道:“朕看中卢怀慎,非是看重他清俭。当然,人若清俭则示此人心底无私,由此处置政务之时无欲无求,颇为公允。朕以为,卢怀慎为人谨慎,不争权夺利,唯思踏实办事而已。他若与卿相配,大政方针由你定之,细务由卢怀慎来办,你们倒是相得益彰。”
姚崇道:“大政方针自由陛下来定,臣等实为办事之人。”
李隆基道:“姚卿今后不许太谦!譬如选相之事,当然由朕定夺。至于其他事儿,当然由相者办理。自从有了国君与官吏,如宝塔一样层层治理,逐级的事儿非常分明,若皇帝事必躬亲,岂不累死了?姚卿放心,朕用人不疑,你今后可以放手干吧。”
姚崇默默不语,心想自己倒可以放手来干,然现在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何来干?
李隆基似乎猜透了姚崇的心思,说道:“姚卿,朕总觉得赵彦昭与张说大有干系。朕知道,张说虽未明言,但其最怕朕拜你为相,当初他游说王琚来劝说朕,建言授你为河东总管,由此可见一斑。当然,这可能是朕猜疑罢了。”
姚崇还是笑了笑,他心中早如明镜似的,知道张说如今的心思。然张说毕竟曾为皇帝的老师,又为当今文宗领袖,官声不错,且有拥立之功,皇帝若无过硬的理由不好轻易将他拿下。姚崇心中暗暗想道:既然皇帝一时找不出罢黜的理由,那么自己要想法为皇帝找一个过硬的理由。
李成器现仍住在兴庆坊内,因李隆基近来追封生母窦氏为昭成顺圣皇后,遂与李成义一起避讳改名。李成器改名为李宪,李隆基徙封其为宁王,授为开府仪同三司;李成义改名为李沩,封为申王,授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