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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的境界毕竟比我和阿楚高。当我俩还陶醉在喜悦之中、或忙碌于试验后的善后工作时,他已经不声不响地往前走了。两天后,书剑把我俩叫到跟前,拿出两张纸,分别给我和阿楚。他平静地笑着,笑容中略带疲惫:
“我可能把那座桥建好了,你们看看它是否仍有裂缝。”
我迅速浏览一遍,原来,他已经把我们此前的一些模糊认识,或直觉,升华成表述严密的定理,并且——竟然冠以我的名字!
时空回溯三定律(丁洁定律)
1、大自然允许对旧时空进行干涉,但存在强度自限。凡超过自限的过度干涉,其修改痕迹将被自动抹去,转化为局域时空的坍塌。
2、时空在局部坍塌后将自动回落到“改变最少”的低能态位,但可能残留畸变,畸变大小与过度干涉的幅值成正比。
3、时空回溯中,凡对“有意识客体”的历史轨迹做出实质性修改的,可判定为过度干涉。
我问:“你说的‘有意识客体’……”
“说白了就是:人。第三条的意思是,时空旅行中不能对人的命运作实质性修改。就这个意思。但为了表述严密,我只能用这么拗口的词——还要给其它有自主意识的玩意儿预先留下位置呢,比如100年后的电脑智能。怎么样,你俩同意这三定律吗?。”
我俩都点头。我说:“但你别把我扯进来,我根本不是搞理论的料,我连读通这个劳什子定律都吃力呢。非要用我的名字为它命名,就像在凤凰头顶插一根野鸭毛。”
书剑笑了:“不要过谦。谦虚过度是虚伪。这三条定律确实是对你的直觉的总结。我的贡献,仅仅是把本来很直白的东西说得艰涩一点,把它弄得像是理论物理界的行话。阿楚,你说呢?”
阿楚笑着点头:“没错,这三条都是丁姐最先提出的。我历来佩服丁姐的直觉,可以说五体投地。”
看着她的表情,我忽然想起又一个被抹去的事件:在失去书剑的那段时间里,阿楚差不多已经攀上了发现时空三定理的高度,巧合的是,她当时也曾建议以我的名字命名。现在,历史被不露行迹地改变了,失去的雄性头鱼回来了,于是阿楚悄悄回到了助手的位置,也就错过了发明时间三定律的机会。这对她来说是不是很不公平?我想了想,说:
“谢谢书剑,但我真的不感兴趣。如果真要冠以哪个人的名字,就把它给大马吧。”阿楚迅速看我一眼,没有说话。我知道她不大赞成,便解释道,“当然,大马没有为这个定律贡献任何劳动和思想,但可以这样理解:我们对时间旅行三定律的认识,客观上是大马用生命换来的。”
书剑与阿楚交换了目光,爽快地说:“可以啊,我们听你的。既然大马不能复活,就让他永远活在这个定律中吧。”
“谢谢,我替那个世界的大马谢谢你们。”我忽然有点失态,眼圈红了。我的情绪在他们心中同样激起了涟漪,但他们很好地掩饰了。书剑长叹一声:
“哪儿呀,其实我该替大马谢你才对。不说他了,回到咱们的理论上吧。到此咱们算功德圆满,总算把大自然一个封固严密的黑箱揭开了——但里面还有新的黑箱!比如说:为什么那个无意识的客观上帝如此偏重‘有意识的人’,绝不允许改变任何人的既有命运?他老人家又是如何具体实现那个自限和回落?对于这些,我们还是一无所知。”
阿楚哂道:“书剑,你先别急着往前赶了,总得休整几天吧。你说过的,科学永远无法穷尽自然界的黑箱。即使像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这样成熟的理论,至今也留有黑箱啊,比如,为什么宇宙中速度有自限?为什么必须是‘有意识的观察者’才能导致量子态的塌缩?同样没人解释得通。”
我说:“哈,我发现了一点:阿楚,这是你第一次称呼‘书剑’,而不是称呼杨先生。”
阿楚有点脸红,但那是幸福的晕红。对我的调侃,书剑微笑着没有回应。
一星期后,三人去沙漠腹地的试验场,这是我临行前的告别。站在巨大的天蓬里(当然它从来没有在时空坍塌中崩碎),立在黑色的基座和透明的时间舱之前,我对两人说:
“再见——说不定是永别了。我客串了一次表演,这个经历对我已经够了,我从此再不会与时间机器有任何牵扯,我今天就走,回到乡居,带着对大马的回忆度过余生。”
书剑对我的决定很难过,摇着头责备道:“小妹,这番话太暮气了,你还没到50岁呢,不能活在自我囚禁中。”
他说话的神态让我心中一酸——忽然想到28年前他对我的责备。如果当时我就……我摇摇头说:“但对于我来说,以后的日子真的是余生了。书剑,阿楚是个好女人,好好待她。早点结婚,你也不年轻了。”
书剑看看我,看看阿楚,很爽快地答应了。阿楚对这个结果当然很喜悦,但也同样不舍。她红着眼圈同我拥抱,央求我多来看她和书剑,看他们即将建立的家庭。我不忍让她伤心,含糊答应了。
然后我同书剑拥别。我想最后一次告诫他:慎用这项技术。但想了想,没有多嘴。书剑已经有了足够的经历,不会再贸然行事了。何况我们已经确信:冥冥中有一位管理者在掌控着大局,让每一次时空震荡都回落到“改变最小”的安全位置,不会造成大的灾难——但如果是太过鲁莽的干涉呢?如果连“回落”之后残留的“最小畸变”也足以抹平地球呢?
眼下书剑正在兴头上,我不想多说。我想,以后我会把这点担心慢慢渗给他,渗给阿楚。
我在直升机上与两人再次挥别,飞离了这片沙漠。前座的驾驶员礼貌地同我寒暄着,但我一直在向后注目,直到那座光彩闪烁的天蓬渐渐隐到地平线下。
' 完 '
《我们向何处去》
就在爸爸要去被淹没的图瓦卢接我爷爷的头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爷爷已经死了。
梦中我可不是在澳大利亚的西部高原。这儿远离海边,依着荒凉的维多利亚大沙漠,按说不该是波利尼西亚人生活的地方。可是28年前,一万多图瓦卢人被迫撤离那个八岛之国时(波利尼西亚语言中,图瓦卢就是八岛之群的意思。实际上应再加上一个无人岛,共为九岛),只有这儿肯收留这些丧家之人,图瓦卢人无可选择。听爸爸说,那时图瓦卢虽然还没被完全淹没,但已经不能居住了,海潮常常扑到我家院子里,咸水从地下汨汨冒出来,毁坏了白薯、西胡芦和椰树。政府发表声明,承认“图瓦卢人与海水的斗争已经失败,只能举国迁往他乡”。
后来我们就迁到澳洲内陆。我今年12岁,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但在梦中我非常真切地梦见了大海。我站在海边,极目朝远处望,海平线上是一排排大浪,浪尖上顶着白色的水花,在风的推拥下向我脚下扑来。看不见故乡的环礁,它们藏在海面之下。不过我知道它们肯定在那里,因为军舰鸟和鲣鸟在海面下飞起,盘旋一阵后又落入海面下,而爸爸说过,这两种鸟不像小海燕,是不能离开陆地的。当波利尼西亚的祖先,一个不知名字的黄皮肤种族,从南亚驾独木舟跨越浩瀚的太平洋时,就是这些鸟充当了陆地的第一个信使。然后我又看见远处有一团静止的白云,爸爸说,那也是海岛的象征,岛上土地受太阳曝晒,空气受热升到空中,变成不动的白云,这种“岛屿云”对航海者也是吉兆,是土地神朗戈送给移民们的头一份礼物。最后我看到白云下边反射着绿色的光芒,淡淡的绿色像绿宝石一样漂亮,哪是岛上的植物把阳光变绿了。爸爸说。当船上那些濒死的男人女人(他们一定在海上颠簸几个月了)看到这一抹绿光后,他们才能最终确认自己得救了,马上就能找到淡水和新鲜食物了。
然后我看到了梦中的八岛之群。最先从海平线下露头的是青翠的椰树,它们静静地站立在明亮的阳光下;然后露出树下的土地,由碎珊瑚堆成的海滩非常平坦,白得耀眼。九个珊瑚岛地面都很低,几乎紧贴着海水。岛上散布着很多由马蹄形珊瑚礁围成的泻湖,平静的湖面像一面面镜子,倒映着椰树妖娆的身姿,湖水极为清彻,湖底鲜艳的珊瑚和彩斑鱼就像浮在水面之上。这儿最大的岛是富纳富提,也是图瓦卢的首都,穿短裤的警察光着脚在街上行走,孩子们在湖中逗弄涨潮时被困在里面的小鲨鱼,悠闲的老人们在椰树下吸烟和喝酸椰汁,猪崽和小个子狗(波利尼西亚人特有的肉用狗)在椰林里打闹。
这就是图瓦卢,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