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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老师得寸进尺,吃了四笼外送的蔷麦凉面。说来丢脸,我也吃了两笼。伴内半张着嘴,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模样。
「那……」老师塞了满口荞麦面说,「出了什么事?」
「其实……刚才山形本部连络说,东京警视厅的刑警大人,还有一个法医很快就会过来这里。」
「特地从东京跑来?」
「嗯。」巡查倒茶说。
「刑警过来还可以理解,法医来做什么?县里也有很多医生吧?」
「问题就在这里。」
「在哪里?」
「先前我不是说紫云院祭祀着即身佛吗?」
「依照古文书记录挖出来的那个?」
「对。其实……听说那具即身佛,前阵子出借到东京去了。」
「果然。」
那具木乃伊就是紫云院的即身佛。我记得……是叫周门海上人?
「然后呢,听说东京那儿传出风声,说那具即身佛是假货。」
「什么叫假货?」
「这本官也不了解。」
「啊……」
这么说来,富与巳这么说过。
——那个即身佛……感觉很新。
——像是疤痕……感觉不太对劲。
「难道说它不是即身佛,只是普通的尸体吗?」
「怎么会是普通的尸体?」老师说着,喝起茶来,「是干燥而木乃伊化的尸体。」
「太可怕了!」伴内说。
可是仔细想想,即身佛无疑也一样是干燥而木乃伊化的尸体,只是比较旧罢了。
我这么说。
「问题就在这里。」
背后传来人声。是关东腔。
伴内像个发条玩偶般跳起来,行了个最敬礼。
「东、东、东……」
「哦,是东京的……」
入口处站着一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中年男子,还有一个笑容可掬的男子。矮个子男子从内袋掏出手帐,出示里面的警徽,然后递出名片。
「我是东京警视厅的伊庭,这位是协助我们的法医里村医生。」
「午安。」里村医生说,露出满面笑容。他生了一双眼角下垂的大眼睛,长相非常亲切。头发稀疏,但眉毛很浓。
伴内的身体僵得更厉害了。
「下、下官是……呃……」
「伴内巡查,是吧。」伊庭刑警说,露出喝到醋一般的酸脸,瞥了我们一眼,「这些人是……?」
「呃,他们是天、天谴的……」
「我、我们是民间研究者。在研研研究民、民间信仰。」
我慌忙辩解。
我觉得辩解这个词也太可悲了,但这确实是对我们的痴人人生所做的辩解。
「我们正要去紫云院。」老师落落大方地说,「真是太巧了呢。我们打算住进紫云院,探索不为人知的即身佛信仰真髓,正在请求这位警察先生协助呢。」
「哦?」
伊庭一副难以信服的样子。
当然了。那是一派胡言。我们是被小偷偷光了一切,一心只为了吃到免钱饭而努力的愚蠢旅行者。
「暧,随便你们要干嘛,别妨碍我们就是了。我们也受够这种荒唐案子了。老实说,我真不想干这事呐。」
「荒唐案子?这不是桩大案子吗?」
「前提是真的的话。借一下椅子啊。」
伊庭在椅子坐下。我站起来,把椅子让给里村医生。
「我不晓得你们是研究家还是什么,不过那个大平头说的是事实。管它是即身佛还是什么,都一样是尸体。重点只在于旧不旧,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告诉你们,现在这个国家,是不能做即身佛的。还是该说不能变成即身佛比较对?」
「气候和风土都没有改变,为什么不能?」
「世道变了啊,胖小子。」伊庭说,「有了新法律啊。法律不允许以死为前提的断食。就算本人再怎么渴望,人还活着的时候就把人埋起来,就是帮助自杀。就算是在死掉之后埋起来,只要埋了,就不能再挖出来。因为明治以后颁布了禁止挖掘坟墓令。对尸体加工,也适用尸体损坏罪。」
「法律啊……这不是我的专门。」老师说。
「哼,所以如果……尸体是最近的,那就是犯罪了。懂吗?」
「有这样的可能性?」
「是啊。」伊庭苦着脸说,「其实……不是有卫生展览会吗?紫云院的木乃伊在那里展出。」
「展出这说法很好笑呢。」里村说,「哦,不管是旧是新,都一样是尸体,说展出很奇怪啦。再说若是真的即身佛,应该是拿来拜的,用展出这个词就更怪了。我不懂宗教,可是这用法很怪啊,伊庭先生。」
「那,是叫陈列吗?开龛吗?随便啦。然后呢,有几个参观的人提出抗议。当然,是抗议展览那种东西好吗?——我是觉得自己爱去看,说那是什么话,不过里头有几个人指出那是还很新的尸体。如果这话属实,警方也不能坐视不管吧。」
那当然了。主办单位可是警方。不过这部分伊庭故意模糊带过。确实,那若是具有犯罪性的东西,陈列它的警方立场就相当不妙了吧。一定会造成许多麻烦吧。
「所以警方展开调查了。」伊庭叼起香烟,「结果呢,不知道是搬入还是搬出的业者,竟也有人说那还是新的,事情益发棘手了。然而那具遗骸却老早就移动到其他地方去了。到千叶还是哪里巡回展出。好不容易找着了,活动主办人竟说那有期限,已经还到山形来了。所以我们连络了这儿的本部,但这儿态度很不配合呐。」
「那当然了。」
老师说。他厚脸皮地竟然还坐着喝茶,我可是站着呢。
「即身佛是信仰的对象嘛。」
「是啊,所以也是有一些人说,干脆就让这件事这么算了。可是大部分的人还是觉得得追究到底。日本好歹也是个近代法治国家嘛。结果这倒霉签,被我这个在本厅也以最不信神闻名的家伙给抽到了。」
伊庭不知为何,紧紧盯着我。
「我啊,最讨厌和尚了。」
「我、我不是和尚啊。」
「他是我的助手。」老师说。
谁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助手了?
「说起来,刑警先生,那要怎么调查啊?用看的看得出来吗?」
「用解剖的啊,解剖。」里村喜孜孜地说,「表面可以加工,但里头动不了吧?所以只要调查皮下组织跟内脏的状况,就可以看出某个程度。当然是看不出精确的死亡推定时刻,不过我想应该可以查出是不是有百年历史。」
「解剖……木乃伊?」
我忍不住发出怪叫。里村高兴地「解剖解剖」地说个不停。
「他们……会同意解剖吗?」
「不晓得。」伊庭说,「应该不容易让对方点头吧。」
伴内巡查张着鼻孔,僵在原地。
的确……这行为该遭天谴。可以说是冒渎到再也没有比这更遭天谴的天打雷劈行为了。
「那间……叫紫云院,是吗?那里没有电话,从东京无从连络起。写信又太花时间了。万一真有什么的话……如果证据在信件往返期间遭到湮灭,就白忙一场了。再说……这儿没有任何一个医生愿意帮忙啊。」
「才不会有人帮忙呢。」伴内说,「谁、谁会去做那种遭天谴的事……」
「我说啊,万一那是假货怎么办?根本没修行过的不晓得哪来的阿猫阿狗的木乃伊,被伪装成神圣的佛尊让人膜拜……这就不遭天谴了吗?」
「啊,对不起。」伴内萎缩下去。
「嗳,所以才会请全东京开刀技术也在前五名之列、赫赫有名的法医先生走这一趟啊。」
「我啊,自认解剖尸体的技术是全日本第一呢。我有这个自信。我表面上是开业医生,专门是外科,但比起切割活人,我更爱解剖尸体,本领也比切割活人更要上乘。啊,我对缝合也有自信,我司法解剖过的遗体,成品都很漂亮呢。遗族对我的评价也很好哦。」
里村愉快地、而且天真无邪地笑道。
伴内用一种贴上去般的表情笑着。是他原本状似笑脸的表情就这样僵掉了,绝对不是他觉得里村这番话好笑。
里村这个人……与他温和的外表天差地远,似乎是个遭天谴到了极点的家伙。他那番感怀,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那、那么医生……」
伴内说不出话来了。里村笑得更深了:
「我就说我会把东西漂亮地恢复原状了嘛。」
我想问题不在这里。可是我们的老师却说,「那就好。」
「哪里好?」
「沼上,你实在笨呐。这是很重要的啊。不管是调查还是研究,唔,我想警方的调查也一样,要是像这样深入调查,